柳颜脚步顿住，缓缓回身。
只见那三人桌旁的地上，散落着几只碎裂的酒碗碟子，酒水混着菜汤正往地上淌。
三个劲装汉子已霍然起身，呈三角之势将他围在中间。
为首一人身材精悍，一身黑装，眼神锐利如钩，他身旁两人，一个面色偏黄眼神阴冷，另一个则魁梧如山，肌肉虬结。
三人气息沉凝，明显是修士——两个化基，一个元神。
此刻他们凶悍之气外放，瞬间驱散了这角落的浮华假象，引来周遭几道或好奇或畏惧的目光。
柳颜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狼藉，又落回三人脸上。
隔着冰冷的面具，无人能看清他的真实表情，唯见那双露出的眼睛，没有丝毫波澜。
“几位，这是何意？”
清润的声音响起，却像浸了冰。
为首的黑衣男人上前一步，浓烈的酒气直扑柳颜面具。
他几乎贴上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柳颜：“什么意思？小子，你走路不长眼，撞翻了我们的酒，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身后的阴鸷汉子配合地发出一声冷哼，魁梧汉子更是向前一踏，彻底封死了柳颜的退路。
柳颜心下了然——拙劣地碰瓷。
但对方图什么？
“在下行路小心，并未触碰各位桌案。”柳颜声音平稳，陈述事实，毫无争辩之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之事。
“放屁！”男人陡然提高音量，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柳颜面具上，“老子亲眼所见！兄弟们，这小子还敢抵赖！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他眼神一厉，猛地挥手！
那魁梧汉子得令，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毫不留情地抓向柳颜的肩头！
这一抓势大力沉，若抓实了，寻常人肩胛骨立碎！
同时，那阴鸷汉子也悄无声息地并指如刀，阴狠迅疾地戳向柳颜后腰软肋！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看似蛮横，实则封堵闪避空间，逼其柳颜硬接！
电光石火间，柳颜动了。
面对魁梧汉子抓来的巨爪，他身形极其自然地、如同被那爪风带起的劲力推了一下般，向后微微一仰，恰好让那巨爪擦着他肩头青衣掠过，只带起衣料微澜。
同时，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仿佛不经意地向后一拂，指尖轻巧地掠过旁边一张空置酒桌的边缘。
那桌上，恰巧放着一壶客人刚走未及收走的残酒。
“呼啦！”
柳颜指尖拂过桌沿的力道极巧，那酒壶被带得一歪，壶中剩余的小半壶酒液，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泼出一道酒箭，精准无比地射向——
那个正一脸看好戏的黑衣为首之人！
那酒线不偏不倚，正正泼向那张看戏脸！
“嗯？！”黑衣男人瞳孔骤缩，万万没想到攻击会以这种方式降临自己！
他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抬手格挡，同时头猛地后仰！
“哗——！”
酒液大半泼在他抬起的胳膊和前襟上，冰凉刺鼻。
虽然避开了脸面，却也显得他狼狈不堪。
就在他分神挡酒的刹那，柳颜借着后仰之势，脚下如行云流水般一错，身形似游鱼，已从那魁梧汉子与阴鸷汉子之间——因老大“遇袭”而出现的微小缝隙——滑了出去！
整个过程无比流畅，不过眨眼之间。
柳颜已站在三步开外，依旧青衣整洁，面具冰冷。
他微微侧身，对着脸色铁青的黑衣男人，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辜与困惑：“兄台小心脚下湿滑。看来回香阁的地面，确实不太平整。”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渍，眼神阴沉得可怕，死死盯着柳颜，愤怒之外，是更深的狐疑。
这青衣人的闪避和那“意外”泼出的酒水，时机、角度都精准得过分！
看似巧合，却处处透着一种刻意的、令人憋屈的“恰好”！
他并未动用某派脉系标志性的功法，甚至没有一丝属于修士的灵力波动外泄，用的完全是身法的闪避和……一点令人恼火的“运气”！
“好！好得很！”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强行压下怒火。
对方滑不留手，在不动用修士秘法之下，再纠缠下去，丢脸的只会是他们。
他阴鸷的目光在柳颜的面具和青衣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这身影刻入骨髓。
“小子，我记住你了！山水有相逢！”
他撂下一句狠话，挥手示意两个手下退开。
柳颜仿佛没听出其中的威胁，只对男人微微颔首，动作疏离而客套：“告辞。”
他转身，青衫飘动，步履从容地穿过侧廊的珠帘，消失在光影交织的深处，仿佛刚才的闹剧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直到柳颜身影消失，阴鸷汉子才凑到为首男人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不甘：“黑哥！这小子滑不溜手的！那酒泼得绝对是故意的！而且……我们连他一丝灵力都没探出来，更看不出是哪路神仙，也不知道是不是头儿吩咐要找的……云上峰那一脉的人？”
男人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袖，脸色阴晴不定，他强行按下翻腾的怒火，沉声叮嘱身边两人：“罢了！勿忘我们此行主要目的！拿到‘货’要紧！等回去后，将此人形貌特征禀报头儿，由头儿定夺便是！”
回香阁的喧嚣依旧，掩盖了暗处的汹涌。
柳颜走出侧门，融入街道的人流，面具下，薄唇紧抿，眼底一片冰寒。
是谁？竟暗中盯上了云上峰一脉？这试探，是冲着他，还是……师尊？
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无声地没入人潮。
不论何人，凡心怀叵测欲近师尊身侧者……让他有来无回便是。
……
当庄别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
刚踏入二楼廊道，便见柳颜正立于廊下，与人低声交谈。
昏黄的廊灯光晕下，他一袭素净青衣，衬得身形愈发颀长挺拔，脸上带着一贯温和得体的浅笑。
然而，当柳颜眼角的余光瞥见庄别身影的刹那，那份温润仿佛更柔和了几分。
他向身前之人低语数句，随即快步迎向庄别。
“师尊。”声音清朗，带着自然而然的亲近。
庄别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径直推门步入房中。
柳颜紧随其后，动作轻巧地合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在桌前无声地先为庄别斟上一杯温茶，坐在身侧。
他将暗市之行与回香阁遭遇一一禀述：“暗市中关于‘于家’、‘于宝安’的线索寥寥，语焉不详，弟子推测，这‘于家’在极光城必是位高权重，暗市才避讳一二，只透出与上城相关，而那冰窟也恰由上城负责。”
“回香阁那三人，手法粗劣试探，想来惯于此道。”柳颜略顿，眸色微深，“但指名道姓探我云上峰一脉，此行之人，来者不善。”
庄别端起茶盏，目光落于袅袅茶烟，声音平淡。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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