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诛心

先王之死对公荀而言是块腐肉烂疮,在这件事情上,公荀不是问心无愧的,他从没打算粉饰自己丑陋的心思,可是被别人生生扣在头顶的腌臜,公荀不认。更何况以公荀的口风是不打算再让许太医做些什么,按许太医的说法,当时太医院正在全力而为,先王的身体应是有见好的趋势,怎么会突然危重?后来出了“弑父”的事,公荀便知道这其中多半是陈氏所为,可苦于一直未寻得线索,所以这身墨点子即便公荀登基谕旨昭告天下,想要搓洗干净也难上加难,大家多是会瞥着嘴角,冷哼一声,自是不会信的!

余子墨知道公荀虽不提,可心里压得郁结,也知道与传国玉玺相比,公荀更在意的是这件事的真相,余子墨隐隐觉着与其说公荀想把自己洗白,不如说公荀想证明这件事和某人没关系。

余子墨去见了公荀,将狱中事情简述一番,轻描淡写的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认知,就是公浚更像个被扯线的傀儡,或许争位只是公浚不得已被推到了那个位置。公荀挑起眼皮看了余子墨一眼,没顺着话问下去,而是告诉余子墨,“审讯传国玉玺的事情暂交诏卿鉴和大理寺协同办理吧,子墨你亲自追查许太医手中亲笔书信之事,我倒要看看是谁做的手脚。”

先王宾天,许太医一家就在一夜之间踪影全无,追查起来那是那么容易的。余子墨是奇怪当时许太医与公荀来往极其秘密,若是这天下有人知晓,那便只有余子墨、公荀、许太医三人。许太医是在押宝,压公荀承皇天之命登基及帝,自此他便可高官厚禄,这是豪赌,许太医怎会把这事告知于人?想来就是妻儿也未必知晓。除非,是许太医特意透漏……看来这老匹夫不光下了一份注,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于是,余子墨就换了个思路,既然陈氏能搜罗来信件,那陈氏必定动用了人手,她深居宫中自然无法亲力亲为,王室势力虽盛但后宫动作必定会留下痕迹,就好像穷苦的人想要搬家,提上包袱便一干二净流水无痕,富庶人家却总能留下家私拉运的车辙。

余子墨顺着陈氏母族一路查去,没想尚未查到先王之死的秘辛,倒是查到了传国玉玺的下落。余子墨便快马加鞭的赶回宫中禀报,尚未进殿就差点和周数撞了满怀。

周数赶紧行礼,行色匆匆,余子墨也没得空问话,微微颔首算是跟周数打了招呼,便跟着公荀的贴身內侍薛子睿进了书房。

公荀负手立在窗前,闻听余子墨进殿,下意识回身,却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动作,下唇内壁还有一块被公荀咬在齿间,不对称的唇形,一下被余子墨看在眼里。余子墨最是了解公荀,要禀告的事立刻收回了口,略有些担心的问公荀,“主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公荀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复又挂上讥讽的笑,“无事,只是又被这宫中的无情寡淡给震惊了。”

公荀不多说,余子墨便不多问,于是赶紧把查询到的事情禀告给公荀,待余子墨说完,却不见公荀面露喜色,倒是眉宇锁得更紧了些。

“主子!?”

“知道了。子墨你去趟天牢,让他们停手。”

天牢,停手,公浚或陈氏?余子墨不敢耽误,拱手施礼告退,急急奔往天牢,可是进入阴暗的牢狱之时并未听见意料中的痛呼或鞭打!只听见陈氏在破口大骂,“奸佞小儿,这等顽劣的招数也使得出!哼,以为这就会撬开哀家的嘴,想都别想!没有传国玉玺他就不是大徐正统的王主,就算坐在龙椅上也会被世人诟病!死后也难有脸面进王室宗祠!忤逆贼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高高在上的“太后”怕是把这辈子的脏话都用在了此处,余子墨寻声而来,本想训责周数怎得由着陈氏言辞,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瞳孔骤缩,素来沉着冷静的暗卫统领竟然声带颤栗的吼道,“给我停手!”

陈氏被绑在椅子上坐在公浚对面,脸红脖子粗的嘶吼着。而公浚被捆在刑具上,死死的咬着嘴唇。齿间一片血红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点声音,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汗水岑岑,每一寸皮肤都因为剧痛而痉挛,消瘦的身体骨骼鲜明,那被强撑起来的皮肉病白的发青,唯一鲜活的,就是腰侧的红血,淋漓而下,染红了大片囚裤。

狱卒被呵止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剔肉的小刀,正从公浚纤薄的腰上剜下第五条皮肉。

余子墨动了怒,一脚踢飞了狱卒,吼着松绑,拿出帕子压在公浚鲜血涔涔的伤口上,“宣太医,宣太医!”

余子墨架着公浚绵软的身体,任由公浚摊在自己怀里,余子墨只一用力就把成年的男子打横抱了起来,“你怎么样”尚未说完全,就见公浚看着余子墨的眼睛,张着满口鲜血的唇,像是用尽全部气力,“求你,让我死吧!”只一句,公浚便阖目再无声息。

余子墨大人持王上口谕前来,自然没人敢慢待,得闻召唤太医都是来了两三人,紧急救治总算是稳定了公浚的状况。

而余子墨沉着脸开始责问是谁出得这个主意来讯问,结果是公荀自己……所以余子墨的脸更难看了,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无处释放。余子墨不是觉得对刑囚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只是觉得不该对公浚用这样的手段,余子墨心里窝火的很。狱卒、大理寺少卿以及周数均噤立一旁变成了鹌鹑,前者是因为余子墨大人吼了,后者是因为此刻他家老大的脸上除了震怒还有焦急……

“他就一直这么忍着不喊?”看着太医给公浚咬烂的下唇上药,余子墨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满身血污、大汗,倔强的扬着头颅,修长脖子上的喉结都在战栗的公浚实在太陌生了。

“之前几刀喊来的,撕心裂肺,我听了都觉得疼。后来不知道是疼没劲了还是怎么的就不喊了!”周数如实回复。

大理寺少卿见周数说完,余子墨未做表示,连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只静静看着太医施诊,便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就顺着周数的话锋接了过去,“怎么没劲,看他咬唇的力道也知道他能喊得更惨。无非是不想让陈氏痛心罢了。”

“若是不想,开始不就会忍着?”周数也是不明白,这几天看着这废帝也没觉得他是块硬石头,废帝甚至还一度哭求他们不要对他母后用刑,怎得今天突然就变成了铁打的汉子?

大理寺少卿也是诧异,百思不得其解,便顺嘴说道,“可能是之前太疼忘了吧。”

求你让我死……

若不是怕我母后年事已高难承丧子之痛,我早就不想活了……

“陈氏说什么了?”余子墨的提问,终于打断了周数和大理寺少卿的猜测,两人回忆刚才陈氏说的七七八八,多数是骂公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他们没法学,那是对天子的大不敬,他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没那个胆量。

“大放厥词,和往日吼得差不多,就是更加通俗易懂些……”周数答道。

“对。”大理寺少卿附和,“然后更加强硬的表现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大概就是即便她知道玉玺的下落也不会告诉,用不着用这样的办法,她不在乎!她吃过的盐比……”

“她不在乎。”余子墨重复道,截停了大理寺少卿的赘述。

少卿一愣,便听余子墨问,“她是说,当着她的面剜她儿子的肉,她不在乎吗?”

这下在场众人都怔住了,原来公浚不再呼救不是因为怕惹他母后心疼,而是他母后明明知道玉玺的下落,却不想说出来换儿子的命,因为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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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浚山
连载中马小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