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
京海的天烟云密布，车辆在郊区的快速路上肆意驰骋。
黄瑶连续两次看了手表上的时间，然后接通了车载蓝牙的电话。「人找到了吗？」「还没有。瑶姐，会不会已经……」「继续找。」黄瑶手握方向盘，眼神盯着前方一点没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脚油门下去，车轮瞬间提速，车型优美的跑车呼啸着向前方驶去。
几个小时前，她正坐在温暖的咖啡厅的落地窗边，面前她那位闺蜜正襟危坐，黄瑶漫不经心地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然后放在桌上，漂亮的涂着丹蔻的指尖捏着机身缓缓转了个圈推过去正对着她闺蜜的方向。
一幅毫无遮掩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摊开暴露在空气里，闺蜜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黄瑶随意地把腿架在膝盖上，一手枕着沙发扶手撑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在戴着精致饰品的耳边。「别不说话啊，能和我这个大学男朋友混在一起你应该挺有兴趣炫耀的。」
对面的人绞着手指，脸色惨白得能拿来刷墙。「瑶瑶，我……」「别这么叫我。」黄瑶一脸嫌恶地打断，「怪恶心的。」此刻看到对方那张绝世白莲花的脸仿佛像吃了苍蝇。「韩恬恬，你能别这么自以为是吗？」
「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我现在就很冷静啊。」黄瑶站起身，手机屏幕变暗熄灭，「当时就是他死缠烂打，我都没打算搭理他，他非得大肆宣扬说我是他女朋友是他要追的人，你倒好，不嫌垃圾臭还倒贴上去，他当然乐得接受。前面我就一直在给时间让你说，既然你这么享受，又何必在这装什么呢。」黄瑶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就推门而出。
直到晚上闺蜜的室友打电话来说她打完工后一晚上都没有回去，黄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本来她都已经不想管这事，背叛者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却跨不过自己内心的底线，有时善良真是一种无用的东西。
黄瑶调转方向，车辆疾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驶去。
然后就有了刚才一通电话。高家彻底从京海退出后，先前积累的人脉和关系多少还是有些，想找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沿路的其他车辆很快被甩在背后，就在减速即将转入匝道的时候，一辆重卡突然撇了方向，直直地朝她冲了过来。黄瑶来不及闪避，只能猛打方向盘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却直接将那岌岌可危的护栏拦腰撞断，然后连人带车栽了下去。
匝道下方是陡坡的荒地，足有几层楼高。黄瑶只来得及看到迎面而来弹出的安全气囊，自己的心跳和动脉血液流动的声音，感觉到四肢传来剧烈的疼痛，然后眼前一黑就瞬间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灰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失神了半晌，听到有人在叫一个名字，她也不知道是在叫谁，可是她的思想无法集中，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感觉有人走过来，扒开她的眼皮，一道刺眼的强光照进来，她的瞳孔猛然收缩，紧接着光线消失了，眼皮也被人放开。一个温和的声音说：「她还没完全清醒，让她缓一缓。」
那人应该是医生。她听见医生渐行渐远离开的脚步声，忽然感觉到右手被人紧紧握住，握住她手的人似乎在微微发颤，像是在极度害怕着什么。
她就这样睁着双眼，思维空白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她的耳朵能听见，眼睛能看见，可就是无法将这些看见的、听见的传达到大脑，然后对外界作出反应。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沙哑的喉咙夹杂着刺痛，空气忽然灌入的刺激让她猛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像被刀砍过一样散架。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徒劳无功，自己的四肢根本不听神经的使唤，她就这么直直地躺在病床上，只能看到头顶的天花板，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去回想发生过的记忆，却寻找到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嘴唇皲裂，斑驳干涸的褐色血迹带着卷起的死皮翻在鲜红的嘴唇上，一抿嘴就是干硬的刺痛。
她听见病房的门又被打开，手上的温度被短暂抽离，应该是那人走了出去，好像在虚掩的病房门口和医生低声交谈什么，几分钟后又走了进来，那沉重的脚步声在病床旁边停下。她勉强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张极其陌生的脸，她仔细在脑海中搜寻，却毫无结果。
「瑶瑶，你怎么样……？」那人看她睁着眼，却毫无反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着，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握住她垂在床边的那只手。
「你是在，说我吗？」粗糙得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她忽然从那人的脸上察觉到了一种隐藏的极为恐惧的神色。
唐小虎第一次从黄瑶看向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的术后检查结果显示，除了身上几处严重的骨折和轻微的脑震荡，并没有遭到其他程度的脑组织损伤；而且她的器官也基本没有受到伤害，患者在被抢救前还是有模糊意识的。针对她现在这种片段性失忆的情况，有可能是PTSD（创伤后应激综合征），不排除心理障碍造成的可能性，恢复时间很不确定。」
唐小虎站在医院挂号处的缴费窗口前，拿着手机站了半天一动不动，直到里面的工作人员敲了敲冰冷的台面：「先生您好？」他才反应过来，将付款码出示给窗口。
唐小虎拿着药和检查报告走向住院部的时候，脑海里一直徘徊着医生前面说过的话，也就是说，黄瑶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他和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唐小虎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喂，哥，有件事可能要请你帮个忙……对，找辆车，车牌可能……是在城镇快速路的一个匝道口，路口应该有监控。」不一会儿，唐小龙的声音嗡嗡的从听筒另一端传来：「这车是个□□，司机也不是车主，而且当天已经被交警带回去了，现在应该在等调查。」「好，谢谢哥。」「这么客气干什么。」唐小龙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道，「黄瑶她，怎么样了？」唐小虎听到仿佛不像自己发出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瑶瑶，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病房里，她躺在病床上，想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却没成功，手一滑，玻璃杯被推出去，从床头柜上滑了出去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碎片，里面的水还「滋滋」冒着热气。她好像看到挂在床尾的名牌上面写着「黄瑶」两个字。难道是自己的名字？她感觉自己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记忆中完全搜索不到与自己身份相关的任何信息。她努力想活动一下四肢，却好像被人打断重塑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她叹了口气，只能继续躺在床上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和药水的气息。
黄瑶看到之前那个人又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药和几张纸，他把装着药和纸的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拿来扫帚和簸箕，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你叫什么名字？」她明显感觉到那人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扫地，平静地说道：
「唐小虎。」她在脑海里仔细地搜寻回想，却毫无结果。
唐小虎收拾完地上的玻璃碎片，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的玻璃杯，用热水冲过杯子，然后从塑料袋里拿出药盒，打开药袋，倒热水在杯子里冲了半杯，仔细地试过水温后放在床头柜靠墙的一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唐小虎检查了吊水点滴的速度，确认无误后拖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黄瑶躺在枕头上摇了摇头，然后细声细气地问：「我叫黄瑶？」「嗯。」唐小虎握住她冰凉的手，温柔地说，「你要是累就睡一会吧，这边我看着，挂完了让护士过来拔针。」黄瑶看着他，总感觉他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情绪，默默扯动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发出迟钝的拉锯一般的痛，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闭上眼，一切又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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