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说这段话并不是想暗示什么,那确实是楼少女年幼懵懂时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希望陆小川能更了解她一些,明白她对爱情的期待与向往,以及她对伴侣的定义。
陆小川没松开手,他们又沿着铁轨走了一会儿,直到陆小川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我知道了,Y市海港......”
“楼依然,我记住了。”
地下铁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确切的长度丈量。
他们手牵着手在隧道里走了不知多久,遇到站台,累了就爬上去歇一歇,小憩片刻,苏醒后再继续赶路。
感受到火把的光,栖息在此的变异体会呜咽着缓慢退散到角落,他们就像两个没礼貌的闯入者,用一团象征高等文明的火焰、肆意打搅它们平静的生活。
后来,他们索性丢掉火把,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时被钢板绊到,乐此不疲。
黑暗中,除了墙角生灵的蠕动,剩下的只有掌心传来的温度,以及渐渐融为一体、不分你我的呼吸声。
隧道似乎没有尽头,时间也没有。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很多话题,从报道日上的初遇开始。
对于大学四年各自遇到的追求者,他们似乎都比彼此更清楚,楼依然能准确说出哪个女生在哪年的情人节上送了陆小川巧克力,陆小川也知道系里有哪些男生给楼依然递过小纸条。
有一些楼依然不记得收到过。她对这种事忘性很大,那些没了解清楚就贸然袒露的好感,在她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动人的桥段。
至于陆小川,楼依然尤其热衷于听他讲述如何回绝掉仰慕者的告白。
她对其中一个女生印象尤其深刻。
大二那年,那个女生曾亲自来找她,说如果她对陆小川没那种心思,能不能干脆拒绝,让陆小川死了那条心。
楼依然被气得心悸,她当时根本没想过要和陆小川在一起,却要因为他持之以恒的单相思承受其他女生的敌意。
但现在,她却不得不承认,当年她是故意那样做的。
她不希望陆小川脱单,不希望他停止对自己的喜欢。
她之所以一直回避,只是因为对爱的失望。
她是在回避感情可能带来的伤害,而不是陆小川。
她也决定,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决定和陆小川在一起,她会学着好好去爱一个人。
不像和蔡英达交往时那样,而是要像陆小川一样包容、体贴,适当地收敛任性与敏感。
楼依然有种直觉,他们就快要在一起了。
欠的,或许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躺在站台上睡觉的时候,楼依然强忍着没再去牵陆小川的手。
既然他觉得这种事理应发生在确认关系后,她自然也该尊重。
男人和女人似乎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楼依然只有贴着陆小川才能睡得安稳,曾经她以为陆小川也是这样,但陆小川却告诉她,那样子他会睡不着。
他们在隧道里行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抵达湖阳西站出口时,天空泛着粉紫色的光,厚重的云层积压在天空一角,翻涌着绚烂的华彩。
楼依然不知道那片天色究竟来自夕阳还是辐射区的污染,但总之,那景色很美。
两年前的那场爆炸威力惊人,即便1103号大楼远在十三个街区之外,湖阳东区大部分建筑如今也只剩下歪斜的钢筋骨架。
混凝土板塌陷,碎砖碎瓦铺满每一条街道,踩上去便发出细碎的、近乎呻吟的碎裂声。
黑洞洞的窗口没有玻璃,只剩下参差的边缘,偶尔反射出夕阳暗红色的光。
楼依然和陆小川猫着身子贴墙探查了很久,但四周除了建筑物的残骸,什么都没有。
或许因为湖阳东区邻近爆炸发生地,支配体频出,低级变异体只能隐退至别处。
但除了怪物,走过两个街区后,他们连一道人影也没瞧见。
走着走着,陆小川抬手遮住了楼依然的口鼻,在她耳边问:“你有没有觉得喉咙很难受?”
楼依然点了点头。
那种感觉就像吸进了煤气一样,喉咙口像有刀片划过、嘶嘶啦啦地痛,耳膜也有些发涨。
楼依然挪开陆小川的手,用气声说:“这里是辐射区,污染物至今未散,咱们大概是吸入了污染物,不过应该没事......”
他们本来就是怪物,血液还有强大的净化功能,大气污染应该影响不到他们。
果然,没过多久,不适感渐渐消退,他们的身体似乎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空气。
进入第三个街区,楼依然在那片荒凉的景色里辨认出了高中时最常走的那条路。
生锈的公交车站牌、剥落的墙皮......
享用过夜宵的馄饨铺如今只剩下焦黑的钢筋与发霉的内里,风卷着沙尘从断裂的墙垣间呜咽而过,整座街区就像一道溃烂的伤疤,横亘在无人问津的焦土之上。
远远地,她看到了她的家。
那是一栋六层居民楼,墙壁上的淡粉色油漆早已不再,如果不是金属院门上还刻着“锦绣家园”四个大字,她很难将这座鬼楼与居住四年的地方画上等号。
楼依然在门前停下,身体开始颤抖。
一路走来,她的希望就像脚下的砖石,早已被炸裂得粉碎,她意识到自己依然不愿面对那个真相,无论是尸体、怪物,还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目光牢牢锁在一楼左手边的第二道窗户,然后,某一刻,那只怪物就像听到了她的召唤一般,挪动着庞大的身体出现在门口,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窗前。
陆小川后退半步,抓住了楼依然的手。
“那......是什么?”
他颤抖着嗓音问:“章鱼吗?”
拥有九颗头颅、八对手臂的怪物行至窗前,九张嘴一开一合,像下巴上多出来的第三只眼。
但她的眼睛更多,足足九对,被扁而长的面孔挤压成一小道菱形的细缝,眼珠不断攒动着,齐齐注视向楼依然所在的方向。
扒着窗台的四只手上,有一只还带着那串淡紫色的石榴石手链,所以......
不会错了。
楼依然的视线变得模糊,脚步却不再犹豫地朝前走去......
一步又一步,走向那只怪物、那只畏惧孤独的九首章鱼。
——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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