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川在虹电裂隙中获得了一份绝无仅有的体验。
难以言喻,但如果能选,他绝不想经历第二次。
那里没有风,没有落脚处,重力方向变换不定,人就像团棉花,被瞬息万变的引力撕扯着肆虐,时常觉得自己在下坠,头发却被生生拔起。
点状尘埃被拉长成线,擦身时便化作锐利的刀片......
数不清的裂口同时在皮肤上打开时,感觉就像触电一样,能让人瞬间陷入麻木。
他的大脑像是经历了一场末日,地震、风暴、海啸......轮番来袭。
唯一真实的是痛觉——身体撕裂再愈合、手脚分离再连接。
他发不出声音,即使呐喊,回应他的也只有一片死寂。
只有脚下偶尔出现的光亮证明他还在前进......
伤口处流出来的血被四面八方的引力吸引,变成悬浮在半空中的血滴。
痛楚遍布全身、纠缠不止,疼得他好几次失去了知觉。
在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会被新一轮疼痛唤醒。
那是伤口愈合的痛。
楼依然说得没错,快速愈合带来的痛感有时比受伤更甚。
陆小川盼望着痛苦能停下来,但等疼痛真正消失,他又担心自己已经死了。
......
不知过了多久,陆小川感受到了风。
他好像快憋死了,身体被本能掌控,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
鼻息中出现了消毒水的气味儿,混合着浓烈的铁锈味儿。
视野被压抑的灰蓝色填满,流动的色块逐渐形成一个不规则的轮廓、缓慢缩小......
陆小川觉得那轮廓有些眼熟。
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虹电裂隙——不久前他从上方进入,现在,他从另一端出来了。
他在下坠。
好在身体被上方的引力牵着,让他不至于坠落得太快。
经历过虹电裂隙的折磨,陆小川在受伤这件事上累积了不少经验。
他在半空中将身子立了起来,落地的瞬间根骨几乎粉碎,小腿骨也折了,身体失衡,一屁股跌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意识逐渐清醒。
除了疼,他还能感到一股锋利的寒冷。
陆小川撑起上身,发觉自己□□。
血滴溅落在他身侧,身上大大小小的裂口几近愈合,腿部和脚跟骨折的位置也在迅速修复......
这里比来时明亮一些,几盏煤灯嵌在岩壁里,入口处立着鞋架和三只铁柜,旁边的桌子上摆着防毒面具和钢化头盔,桌边有台冰箱,角落处靠近石阶的位置有个衣架,每台家具上都贴着相同的图标——一道背景画着彩虹的门。
单看尺寸和构造,他所处的空间几乎与来时完全相同,陈设却大相径庭。
他好像......真的穿越了。
在门里遭罪的时候,陆小川一度怀疑自己撑不到出口,楼依然的血果然强得可怕。
穿越前这座洞穴已经荒废,但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似乎仍在使用。
陆小川觉得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只能拖着尚未痊愈的脚踝走向衣架,先找条裤子遮羞。
架子上只有一套男装,卡通图案卫衣、直筒裤以及一件棕色风衣,陆小川扒下来就往自己身上套。
衣服尺寸很小,像童装,卫衣紧得快要开线,直筒裤也被他穿成了七分。
但有的穿就不错了。
陆小川披上风衣,顺手朝口袋里一掏,好像有个钱夹,扯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有几张纸币。
他挺幸运的。
钱在旧世界是最有用的东西,为此他得衷心感谢这个名叫“曹洋洋”的人——那是身份证上写的名字,照片很暗,陆小川看不清也没空细看。
他牢记蜘蛛人的话,在鞋架上随便拿了双运动鞋就火急火燎地出发了。
陆小川不想在这儿耽误太久。
他要尽快完成任务然后回去,只有回去才能看到结果。
踏上石阶上,陆小川最后一次回头望向虹电裂隙......
裂隙内是昏昏欲睡的蓝灰色,与先前绚丽的华彩对比强烈,应该是已经关闭了。
“下面有、有人吗?”
头顶传来一阵男声,口音听来很亲切,陆小川没回话,拔腿就跑。
等待他的是来自百米石阶的折磨。
陆小川跑到一半扶着墙喘气,感觉双条腿都要折了,尖锐的警报声紧跟着响了起来,石廊内开始闪烁红光,像催命符一样。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刚刚在石台上问话的搞不好就是这身衣服的主人,陆小川咬着牙继续往上跑。
他步子迈得很大,没跑两步就听到“库嚓”一声,应该是裤子裂了。
陆小川顾不上检查,闷头调整好呼吸,继续与时间赛跑。
出生到现在,他还没经历过这么尴尬的事。
陆小川边跑边寻思,穿越者不是应该很风光吗?
蜘蛛人怎么没告诉他还得偷东西,爬楼梯啊?
还有,裂隙出口有人看守这么重要的事,那小子居然也能忘了说?
陆小川手脚并用,像条狗一样一路呼哧带喘地蹿到机房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穿防护服、头戴防毒面具的男人站在那里。
那人掌心朝前,示意陆小川站在原地,两条腿瑟瑟发抖,过滤后的音色透过面罩传来,很像是在用对讲和他说话。
那人结结巴巴地问出了一连串问题:“你、你是信息部的同事吗?为什么偷我的衣服?还有......你、为什么不坐电梯?”
陆小川暗骂一声。
他早该想到的,虹电计划开始于2020年,洞底距离机房近百米,不可能没有电梯。
要怪就只能怪他住惯了C区的老鼠窝,连电梯长什么样都忘了。
陆小川抬手对男人打了个招呼,选择性回答:“对,我是信息部的。”
他试图蒙混过关,但面具后的眼睛依然瞪得溜圆,目光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激动,总之和冷静沾不上边儿。
警报仍在响个不停,红色警示灯在石门上落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盯着那双眼睛,陆小川确定他见过这个人。
-
见到陆小川的那刻,曹洋洋就意识到他不是科研组内的人。
组里的年轻人一共就那么几个,就算不熟平时也打过照面,曹洋洋确定没人脸上带疤。
而且这人身上完全没有苦读上岸的颓废气。
他爬楼梯的姿势很狂野,长发飘逸,比起学霸更像个体育生,身板一看就练过,愣是把那件宝可梦卫衣穿出了时尚感。
某一刻,曹洋洋脑子里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今晚只有他一个人在观测部值班,两小时以来,深坑也没有其他人的访问记录。
但就在15分钟前,裂隙闪烁起虹光的瞬间,一滴血红色的液体从那个方向溅射而出,还不当不正地落进了他手边的茶杯。
曹洋洋听到石台下方传来的动静,他主动大喊问候,但下方无人应答,他只能乘坐电梯抵达洞底。
看到地上那摊血时,曹洋洋连滚带爬地拉响了警报。
发现衣服被偷是在那之后的事,安保队赶到还需要一段时间,曹洋洋想尽快搞清外来者的身份,只能马不停蹄地乘坐电梯,来到这里核验出入纪录。
刚刚,电梯上行时,他终于开始直面那个可能,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伟大假设。
——裂隙开启了,有人从其他时空,来到了这里。
而现在,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个“人”。
一个克服了裂隙引力的幸存者,一个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一名穿越者。
“那个,请问,您......难道您是......”
曹洋洋双手合十,满眼虔诚,提问时有些哽咽。
他太激动了,不知该先握手还是自我介绍。
但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陆小川一记手刀放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
陆小川将曹洋洋打横放在地上,沉声道了个歉。
他确实挺内疚的,偷人家衣服、打人家脸,过后还要花人家的钱。
安顿完曹洋洋,陆小川抬起手往掌纹锁上一扣,“吱”地一声,面板显示“无权访问”。
看来在这个时空,他的掌纹都没被录进安全系统。
不慌,他还有后手。
曹洋洋脖子上的通行证一早就被他盯上了,陆小川将通行证摘下来往刷卡台上一贴,“哔”地一声,指示灯变绿,石门开始横移。
陆小川看向倒地不起的曹洋洋:“多谢。”然后侧着身子挤进了超算机房。
数十台巨型机箱正一刻不停地运作,地面不断震颤,整个房间发出低频率的嗡鸣。
原本被碎石填满的角落此刻却出现了一扇门,门前的挂勾上有顶鸭舌帽,陆小川路过时摘下帽子,顺手扣到了自己的头顶。
机房外是条狭长的走廊,此刻被红光笼罩着,不时有人影闪过。
安保人员手拿警棍,正忙着逐一核对工作人员的身份,被查验的人纷纷举起脖子上的工作证,大部分人看上去都很不耐烦。
“我说了多少次了?”
一个中年男人扯着嗓子抱怨:“拉响警报的是观测部,观测部在下面,机!房!下!面!你们没长脑子吗?在这儿找人有什么用?”
无论虹电计划还是圣体计划,项目组内都聚集了国内最顶尖的科研人员。
这些人是个顶个的大腕,脾气暴很正常。
年轻的安保小哥对男人低头致歉,拎着警棍朝陆小川的方向走了过来。
陆小川不慌不忙,左手朝身后一指,为安保队指明机房方向,同时右手举起通行证,稍加展示,顺利蒙混过关。
发火的中年男人就站在陆小川前方不远处,他捏住老花镜的镜腿,盯着陆小川卫衣上的卡通图案皱起了眉。
“小曹?”
看到曹洋洋时,贺宁心里充满疑问。
比如他为什么戴同事的帽子?
为什么不在虹电深坑值班?
以及,现在警报响了,他为什么还有心思在数据部闲逛?
但这名年轻的研究员只是在路过他时略微将头一点,帽檐压得很低,整张脸都埋在阴影里。
看到裤腿下那对裸露在外、沾着血迹的脚踝时,贺宁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助手小金的声音就从办公室内传了出来......
“贺教授,您快来看!”
小金的嗓音十分尖锐,听上去有些颤抖。
“根据刚刚整理好的数据,十八分钟前能量场出现异常波动,裂隙......似乎开启了!”
“磁场波动异常!”
“光谱色温异常!”
“探测器数据异常!”
——“通知特战队进入警备状态,准备应对穿越者入侵。”
——“信息部投放联络匣!核验Z03号实验体体征,准备进行穿越实验!”
走廊内,报告与指令声此起彼伏。
包括贺宁在内的各大部门负责人辗转于不同科室,忙于应对那扇15分钟前短暂开启的穿越之门,没人注意到鸭舌帽男人身前缓缓闭合的电梯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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