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杂的程序和冰冷的秩序是牢笼,同时也是保障,允许身处其中的人没有生命之忧,不用担心出门被怪物吃掉,或是急病来不及就医、只能在黑暗里绝望地等死。
现在他回来了,回到了那个怀念已久的旧世界,却发觉自己完全无心享受。
要是楼依然也在就好了。
过去的半个月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以至于再度变得孤身一人时,陆小川茫然思索了很久,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和楼依然独处的时光,习惯了站在路口等她来决定方向,习惯了听从她的指令、不用费劲动脑,只是偶尔出力搬搬砖、做做饭。
经过路口的商场时,陆小川仿佛还能看见他和楼依然并肩行走的背影。
他突然有些困惑,奇怪楼依然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过来?
她刚开始似乎准备自己上的,然后某一刻,她突然就看向了他,神情激动,目光里充满了期待、以及大梦初醒一样的惊喜,而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听从她的安排,从石台上跳了下来。
不过多亏楼依然没来。
进出裂隙的代价太大,他一个人受就够了。
陆小川感慨够了,努力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研究正事。
“师傅,”陆小川探身问:“能听听新闻吗?”
司机老高配合地调出电台,晚间新闻正在播报M国受灾的消息。
「3月24晚至25日,M国南部地区遭遇严重龙卷风遭害,风暴造成至少25人死亡,数十人受伤,另有4人失踪。3月26日,M国总统迈登批准受灾州进入“重大灾难状态”,并下令为受灾地区提供联邦援助......」
陆小川的心沉了一下。
他没记错的话,迈登总统的任期是2021到2025年。
可就算是2025年,距离他进入虹电裂隙的年份也差了足足七年。
刚进入裂隙时,陆小川曾无比虔诚地祈祷,希望那道门可以把他送到事故发生那年的年初,也就是2029年。
他认为穿越到的年代与想要影响的时间点相隔越近,成功率也就越大。
简而言之,就是要尽量避免时间带来的变数。
如果现在是2025年,那1103号大楼爆炸就是四年后的事。
就算他现在和楼彦霖坦白一切,未来四年间也难保不会产生新的变数,比如出现另一个生物学家接手研究,或是楼彦霖在某种诱惑下交出研究成果之类......
更何况,现在还未必是2025年。
看到通行证上“虹电计划”四个大字时,陆小川猛然记起蜘蛛人的话。
他说虹电计划开始于2020年,但到了2024年,基地就被移交给了圣体项目,大部分研究裂隙的学者也都被遣散了。
然而,就在刚刚那条走廊上,所有人都在因为监测到的异常数据而欢呼。
他们显然都是虹电项目组的人,也就是说,现在的年份甚至比2024年还要早。
音响里的新闻播报还在继续......
「北京时间3月26日凌晨,欧洲杯预选赛首轮最后7场比赛展开争夺......」
听到“欧洲杯预选赛”六个字时,陆小川生无可恋地合上了眼。
他可以不用再听了。
欧洲杯四年一次,而预选赛通常在正赛前一年进行。
所以,现在是2023年。
也就是——九年前。
陆小川:......
眼看成阳雅苑近在咫尺,老高贴心询问用不用开进小区。
身后传来却一阵“咯咯”声,他的乘客好像突然笑了。
透过后视镜,老高看到后座上的乘客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嘴角不住抽动,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老高心里有些发毛。
他见过不少在车上大笑的乘客,可那些人手上都拿着手机,见司机看过来,偶尔也会分享一下笑料,但疤脸男手上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在笑,笑声有点心酸,也不知在心酸些什么。
老高一脚刹车到底,催促他扫码支付。
那人却丝毫没有要掏手机的意思。
后视镜内,鸭舌帽檐抬起,卫衣上的宝可梦和疤脸男人一齐看向老高。
昏暗的光线下,笑容是清一色的诡异。
男人歪着头问:“师傅,今天是2023年3月26日吗?”
眼神里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老高呆住片刻,点亮手机屏瞅了一眼,匆忙答:“对,是、是26号。”
再回过头,位子上只剩下两张十元纸钞。
疤脸男把风衣系到了腰上,正晃晃悠悠往小区门口走,背影不时震颤两下,像是无论看见什么都觉得很好笑。
这人应该疯了。
老高伸长胳膊捞过纸钞,一秒不再多等,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
九年。
下车后,陆小川站在小区门口盘算着这个数字,对着空气苦笑了很久。
位于成阳雅苑的住址是他穿越前背得最仔细的,末日前六年,楼彦霖一直都住在这里。
陆小川觉得回溯八年已经是极限了,结果......
——鬼知道那破门有什么毛病,居然把他送回到了九年前。
更要命的是,楼彦霖是2023年5月才搬到成阳雅苑的,今天是3月26日,他老人家还没来。
穿越前楼依然和他强调过,2023年5月前,她和楼彦霖住在成阳雅苑附近的绿园小区,可具体是几号楼几单元,陆小川越回想就越记不起来。
这都怪楼依然。
她为什么非要在他背东西的时候跑过来给他梳头?
搞得他现在一想到她的字迹就脖子发痒,注意力根本集中不了。
不对,等等......
楼依然当时在给他梳头?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陆小川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后颈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开了它应该在的位置。
——他的头发。
按理说衣服碎了,发绳也该断了才是。
他的头发已有过肩长,这一路本不该如此规矩。
陆小川一个激灵,猛地抬手一顺,竟从发尾撸下来一只柔韧的环状物体。
那是一只金色的、半指粗细的发圈。
发圈安静地躺在陆小川掌心,在路灯的照耀下,发出灿若星辉的金色光芒。
他认得这只发圈。
晚风掀起衣角,穿宝可梦卫衣的男人伫立在绿园小区门口,将手里的东西攥紧了捂进胸口......
原来是这样。
原来楼依然把自己的发绳给了他,所以和他道别时,披着长发的她看上去才会那么温柔。
她说过这是一只神奇的发圈,从不会脏,也不会坏。
虹电裂隙扯碎了他体肤之外所有的东西,唯有这只发圈,历经时空洗礼后依然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沾上。
串流的车灯拉伸作橙黄色的光带,拦车杆升起又降下,陆小川攥着发圈,傻笑了半天。
原来,她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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