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A区203号房已经是第二天凌晨,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不到四个小时。
在电梯口与岑厉告别之后,方顾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门。
他没有开灯,两条腿熟练地绕过屋内不多的陈设径直走向客厅沙发。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楼下昏黄的路灯,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一双浸润着鲜红的眼睛在眨动。
方顾躺在沙发上,劣质的皮革味道像刀子一样刺激着柔软的黏膜,他半边眼睛陷在沙发里,半边眼睛失神般睁开。
菱形瞳孔里闪着蓝光的数字做着规律的圆周运动,墙上挂钟滴答滴答地敲,如同亡鸦背上的丧钟。
一夜无眠……
早上七点,强光裹着滚烫的金色刺穿厚重帘布冲散了室内的昏暗,
转了一夜的蓝光终于褪下颜色重新隐入墨黑的圆瞳中,方顾昏昏沉沉睡去……
咚!咚!咚!
急促沉钝的震响突然从门口传来。
方顾一刹睁开双眸,炽热的强光刺进双眼瞳孔,将那眸底的冷戾烧得更旺。
咚咚咚!
咚咚咚咚!
越来越刺耳的敲击声像一把重锤堵在门口,四面八方的墙都在跟着一起震动。
方顾偏着脑袋听了一会儿,谁料那声音非但没有一丁点儿要停的意思,甚至愈演愈烈,大有他不开门就把门敲穿的架势。
方顾从沙发上起来,几步路的功夫脑子里已经自动将门外那不速客的人选筛了一遍,在零星的几个人头中他突然发现算得上是自己朋友的人少得可怜。
所以他改了主意——原本打算开门后,把那个不讲礼貌的家伙拎进来收拾一顿,可上门即是客,橱柜里那袋陈茶或许可以出来接接客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方顾的茶今日还是没能拿出来,反而他的三棱匕被递到了来人的脖子上。
方顾狭长的黑眸透不见光,显出一股慑人的冷厉,他眯着眼细细打量,喉舌里卷出的声量装着隐秘的疑惑:“你是什么东西?”
“顾……顾哥……”青年吞了口唾沫,瞪大的杏仁眼里装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指捏着锋刃,将三棱匕从自己脖子上移开,“顾哥,刀剑不长眼,你……哎!别别!”
青年忍不住嚎叫起来,然而还是阻止不了那只铁钳一样的大手。
方顾毫不留情地在对面人的脖子上划了一刀,薄薄的刀刃割开皮肤,一刹间涌起一条血痕。
“活人?”方顾眉头轻挑,眼神却骤然变厉,手中三棱匕竖起,竟似要狠|插|进去!
“住手!”
“方顾!”
“别!”
三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方顾腕上收力,三棱匕堪堪停在面颅,小血珠顺着刀尖坠到了一根跳动的青色血管上。
“他是自己人!自己人!别伤他!”慌乱的声音卷着急促的脚步声飞冲着朝方顾跑来。
陈少白脸色煞白,潋滟的桃花眼里狂卷着惊慌:“别伤他!他是我哥!”
“你哥?”方顾眼皮抬起,三棱匕往前递了一寸,冰冷的薄刃刺得那层皮下的肉一跳,“那他怎么长了一张汪雨的脸?”
“他确实是少清,别伤他,”岑厉的声音急匆匆追来,“少清,把生物膜揭下。”
岑厉话音将落,杵在方顾眼皮下的那张明朗的属于少年人的脸便开始一点点变化,
一层朦胧的淡淡白光从耳根迸发,覆盖在头颅上的薄薄面皮像画皮电影里的妖一样裂开,
杂乱的锯齿状撕痕从颧骨褪到脖颈,仿佛膜布一样被撕下,露出了里面另一张绝艳的木讷面庞。
在岑厉出来时方顾其实已经信了,但他还是等到“汪雨”在他刀下一点点变成陈少清时才撤刀收手。
早上十点的太阳已经足够将地球上的每一寸土都晒成焦炭,A区203号房里,厚重的窗帘将三米宽的玻璃窗门遮得严严实实,但还是阻止不了强光的侵入。
暗沉的金光披着一层厚重黑纱将屋子里照亮,墙上悬挂的老式空调发出牙酸的陈旧噪音,泡着灰尘的冷风吹得人汗毛竖起。
方顾大马金刀跨坐在红皮沙发的最中央,双手抱胸,面色不善。
“再变变。”他冲着陈少清抬抬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张脸。
陈少清不厌其烦地重复了第三次。
锯齿状的白光如同腐蚀液一样在那张妍艳的脸上融开,明明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动,可那张脸却硬生生变成了第二个人。
真奇幻。
方顾感叹,脑子里从犄角旮旯抽出的电影画面与面前的场景重合,只不过一个人皮下是妖怪,一个人皮下是另一个人。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狭长的黑眸敛起,瞳孔中溢出冷气:“你们说……回来的那个赵飞熊有没有可能也用了这种生物膜?”
“绝无可能。”陈少清信誓旦旦。
他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去推镜片,可他忘了“汪雨”压根不戴眼镜,寡白的手指骤然落空转而从眉骨撩下。
他说得笃定,“这是我半个月前才研制出的新东西,所有的货都锁在我的实验室里,没人有机会拿到。”
“你能搞出来?就不许别人也能搞出来?”陈少白轻蔑地哼了一声,眼睛却别扭地一直瞥向“汪雨”。
他似乎已经从三分钟前的害怕紧张中剥离出来,又恢复了面对陈少清时独有的刺人情绪。
方顾瞥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附和:“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他话锋一转,“也没什么关系了,管他是真人假人,活人死人,等去了塔拉玛一切就见分晓。”
陈少白敏锐捕捉到信息:“这趟赵飞熊也一起去?”他看起来很震惊,漂亮的桃花眼里怀疑和不满浓烈得都快溢出来了。
“bingo!答对了!”方顾打了一个响指,黑沉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三天,噢,不,现在只剩两天了,”方顾皮笑肉不笑,伸出的三根手指撇下一根,“两天后出发去塔拉玛雪山,这次的任务是寻找冰原虫,大家做好准备。”
“那……”陈少白扣着手指,眼神闪烁,“汪雨怎么办?他两天后可醒不过来。”
方顾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你们不是已经替我想好办法了吗?”
“是吧,小雨。”墨黑的眸子转向陈少清,方顾上扬的唇角卷着一股淡淡的冷漠。
“对不起,没有事先和你商量。”背后冷凌凌的声音轻而易举泄露出说话人此刻的不安。
方顾没回头,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手虚虚坠起,两指间的长烟燃起红猩,他手一动,堆在烟头的灰窸窣抖落。
背后又传来声音。
“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岑厉盯着阳台上寡淡的背影,忍不住开口。
从那人背后飘来的白烟仿佛化成了五根瘦薄手指暧昧地撩在他脸上,尼古丁黏着燃烧的灰烬刺激着岑厉的喉舌。
方顾慢悠悠转头,随性地抬起那只拿烟的手,朦胧的白烟罩着那张深邃的面孔。
“会抽吗?”他问。
岑厉沉默着摇头。
方顾无甚意义地轻笑,灼红的烟头被摁在烟灰缸里掐灭。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方顾肩头拉开,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他看着岑厉,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陈少清是个有主意的人,有他在,或许我们这次的行动能够更容易些。”
岑厉知道方顾说得不是去找冰原虫,而是暗指他们两个要去拿到天穹实验室资料的事情,而这也是岑厉同意陈少清假扮汪雨加入的原因。
岑厉伸手将阳台的玻璃门关紧,他走近方顾,入夜的湿润空气冷冷的,身边人淡笑着看他,呼吸过的空气里黏着独特的烟草味儿。
“这次的任务不同以往,或许就是个有去无回的差事,你确定陈少清想清楚了?”方顾说话不再留情,狭长的黑眸望着玻璃窗内两张几乎一样的脸,声音冷漠,“若在生死之间,我只会尽力保你。”
垂下的小拇指蓦然蜷缩,岑厉伸手搭在栏杆上,胳膊轻轻靠着方顾。
“他知道,他也有必须要保护的人。”
听到这话,方顾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雾霭霭的玻璃内,陈少清和陈少白泾渭分明地坐在沙发两头,头顶暖黄的光将其中一人照亮,拉长的影子盖过另一个人,在背后白墙上映出一道巨大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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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万里的雪将天地染成了同一片冷色,苍鹰挥舞着健壮的翅膀在万米高空中盘旋呼啸,一切都是白色,令人窒息的白。
白茫茫的山坳里,云巅上飘来的新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一长串深浅的脚印被掩埋,
疾风夹着雪沫子将湿重的喘息声吹开,广漠苍白的塔拉玛雪山在短暂地迎来一批活人的生机后,又恢复了永久的死气。
蚂蚁似的一串黑点出现在塔拉玛雪山主峰的半腰上。
塔拉玛雪山是华国境内海拔最高的雪山,进入末世纪以来,极端的太阳辐射已经引发全球极地冰山的恐怖式融化,
然而塔拉玛雪山却是例外,这里非但没有受到太阳辐射的高温影响,反而变得更加寒冷。
在方顾他们出发前,从塔拉玛雪山侦测站传回来的气温侦测数据再次突破低温阈值,达到惊人的零下八十摄氏度。
而方顾一行人,此刻正在塔拉玛雪山中线缓慢移动的一串黑色蚂蚁,面临的不仅有极端低温带来的生理挑战,还有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异形威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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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塔拉玛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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