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姜照一街之隔的马路边。
寒风卷起细碎的冰晶，瞬息之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凭空出现，像是匆匆到访新景点的旅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座城市，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街对面正被怪物攻击的姜照身上。
“丝丝，你看看前面那个，是新人吗？资质怎么样？”成洋修长的手指推了推金丝眼镜，整整齐齐的全套西装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气质，此时此刻，他正抬着胳膊，对自己的袖口说话。
只见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他袖口钻出来，成洋口中的“丝丝”竟是一条小白蛇，正嘶嘶吐着信子，观察片刻，这小蛇竟发出人声：“唔……是新人，数值不高，指标都不太好……”
成洋闻言叹了口气，“哎，我就说咱们刚到，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遇一个准呢？”既然是个没用的新人，正好省得自己卖力气出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以为事情已有定论，他正欲离去，小蛇却猛地直立起身子，躁动不安，像是发现了不寻常的事，嘟囔着“不对，不对。”
“哦？看错了吗？”他摸了几下小蛇的脑袋以示安抚，“别着急，慢慢看。”
“数值在变，一直往上涨，好奇怪”，小蛇死盯着远处的人影，笃定地说：“确实是在涨，只是变化速度有点慢，刚刚没发现。”
“精神系还是力量系？”
“看不到……没有显示……”
这就有意思了，成洋扶扶眼镜，眼光发亮，饶有兴致地说：“先救了再说。”
他迈开步子，远远地冲街对面喊了一声：“喂”，手里捏着个小石子，胳膊一挥甩了出去。
流浪汉应声回头，刚好被石子砸中了死鱼眼，他嚎叫一声捂着眼睛，丢下半死不活的女人，冲向戏耍他的成洋。
成洋镇定自若，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闪躲，一直等到流浪汉近在眼前，他才出手。
只见他伸出右臂，隔空做了个抓取的动作，流浪汉像是被攥住了心脏，捂着胸口向后倒下，腿脚在雪堆里胡乱蹬着，明明没被压制，却像脱了水的鱼除了挣扎什么都做不了。
成洋逐渐加大力度，呼吸越发沉重起来，渐渐的，流浪汉停止挣扎，没了动静。
流浪汉胸口显现出一个蓝色的小光团，当他不再动弹时，破体而出，飘向成洋，最终隐入了他的掌心，成洋吸收了小光团，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个寒颤。
“老板你怎么了”，丝丝察觉到不对劲，冲着成洋探头探脑。
成洋轻抚着胸口，话语里带着几分烦躁，“冷冰冰的，气息不合，怕是得消化一阵子了，这地方真讨厌，刚来就处处不喜欢。”
丝丝吐着信子，大咧咧地安慰道：“别这么说，咱们刚来不就有收获嘛”，说罢朝着女人的方向探了探身子。
“也是”，成洋抬抬下巴，丝丝心领神会回到袖筒里，一人一蛇过了马路。
雪地里的流浪汉失去了生命活力，不一会儿便皮肉干枯，显露出了内里的人形骨架。
***
姜照挨了流浪汉很多次攻击，她用胳膊护着头脸，导致大部分抓伤集中在双臂。
失血让她眼皮沉重，姜照不敢闭眼，生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她不想死。
知觉随着伤口里渗出的血液一点点消失，四肢慢慢变僵硬，她心里怕极了。
身后超市里的怪物估计返回生鲜区进食了，许久听不到撞门声，姜照哀叹自己命不好，明明都逃开了，却栽在了流浪汉身上，自己还跟他的尸体道过歉呢，早知如此就应该多踩几脚。
不甘心啊，好不容易不怕冷了，好不容易拿到吃的，好不容易……现在却要死在怪物手里，太不甘心……
她使劲眨巴眨巴眼，把多余的眼泪挤出去，强撑着沉重的眼皮，低着头恶狠狠地瞪着怪物的双脚，誓要把怪物的身形刻进脑子里，等下做了鬼好找他报仇。
直到怪物停下攻击，转身跑开，姜照仍觉得这一招是他在“猫玩耗子”，想把自己慢慢玩死，不愿意给个痛快。
横竖都是一死，临了还要受种折磨，想到这里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姜照垂下双臂，两眼像是要喷火，死死盯住怪物的背影，瞪得更狠了。
出乎意料的是，怪物跑到街对面没过多久便倒在了地上，雪地里站着一个陌生男人，正朝着姜照张望，这男人便是成洋。
***
成洋初见姜照时，她就是这副边掉眼泪边发狠的样子，束起的长发早已扯散了，雾气濡湿的头发耷拉着，惨白的鹅蛋脸上粘着猪肉渣，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失神地盯着地面。
她整个人瘫坐在雪堆里，外衣在搏斗时扯坏了，袖子变成了破布条，裤脚上沾着一个个冰坨子，活脱脱像个潦草的小乞丐。
噗嗤，成洋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笑没能躲过姜照的耳朵，哪里冒出来的王八犊子，“没人性”，她嘟囔着控诉。
成洋只见姜照嘴唇动了动，却听不清说什么，索性俯身，耳朵贴近姜照的嘴唇，分辨出一连串分贝极小的“没人性”。
“小孩儿，你说谁没人性？抬起头好好看看，我帮你杀了异种，你就这么编排恩人吗？”成洋挑了块积雪少的空地，蹲在姜照身旁，从兜里拽出一条棕色格纹方巾，好像姜照的话脏了他的耳朵似的，侧着头仔细擦了擦。
什么“杀了异种”，姜照脑子里一片浆糊，失血过多让她反应迟钝，不过流浪汉确实是被眼前这个臭屁男放倒的，勉勉强强算是恩人吧。
成洋见姜照一脸呆滞，满身的抓伤怪可怜的，也懒得跟她计较，嘴角一扬盯着她问：“想让我救你吗？”
姜照看他戏谑的笑，自尊心驱使，下意识就想摇头，可一想到狰狞的怪物，想到自己的伤口，想到饿肚子的筱琳，心里记挂着这些，终究没办法干干脆脆拒绝。
成洋见姜照半晌不吭声，不由感概这满脸泪痕的花猫还怪有骨气，便收起看好戏的嘴脸，清清嗓子跟她摆起了道理：“你这伤口需要赶快处理，而且天都黑了，晚上异种活跃得很，待在户外可不行，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姜照刚想回答，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条白蛇吐着信子，正顺着成洋的手往自己手臂上窜，“啊”，她张开嘴无声呐喊，惊得头皮发麻，顾不上伤口，用尽全力甩动着胳膊。
“丝丝！没礼貌！快回来！”成洋面露不悦，小蛇通人性，命令刚落便灰溜溜地缩回成洋袖筒里。
“不好意思哦，这是我的小宠物，别害怕，他很乖的，不咬人。”
不养小猫，不养狗狗，偏偏养条冷血动物，真是个怪人，不过只要他能帮忙，养龙养凤都无所谓。
“那栋楼15层”，姜照朝家的方向努了努嘴。
成洋站起身，手伸向姜照，“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成洋，那我们就交个朋友……试试看能站起来吗？”
姜照连连摇头，小声说道：“不行，现在还不能回家，药店在旁边，得买点退烧药，我妹妹发烧了。”
“哦？你家里还有个妹妹？这种时候发烧吃退烧药不管用，得靠自己扛过去才行。”丝丝在袖筒里跟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药不吃让病人自己扛，哪有这样的道理？不愿意去就算了，姜照冷冷地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成洋见她态度坚决，没再反对，新人嘛，不了解情况，进化过程是很痛苦的，药根本不起作用，不过让她碰碰壁也好，等到时候把话说开，也更容易接受。
姜照在成洋搀扶下站起来，原地活动四肢，伤口扯得生疼，不过血已经止住了，脑袋也比之前清明许多，这种痛感还算可以忍受。
成洋始终没松开搀扶的手，“一起去吧，拿点绷带给你把伤口包上，血呼呼的怪吓人。”
“光包啊，不用上点药吗？”姜照嘟囔着，心里想着成洋看着不像好人，实际上人还挺热心。
包上就不错了，这伤口本来也会自愈的，多余浪费那点儿药，不过话到嘴边，热心人成洋还是改了口：“上啊，把药拿着回你家就上，咱们得加快速度，附近指不定有多少异种。”
姜照很容易就接受了成洋把硬皮怪物叫做异种这件事。
异种，形容这种非人非兽的诡异生物倒是莫名贴切。
***
两人进了药店，迅速找齐了药品和绷带，姜照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绕到收银台正准备放进钱柜里，只听到收银台侧边的铁皮柜里传来几声呼救，声音发颤，显然柜里的人正处在极度恐惧中。
成洋拦着姜照，示意她离远点，抄起角落的拖把上前，一把拉开了柜门。
只见一个男人正挤在铁皮柜里，姿势扭曲，嘴巴前面竖起一根指头，慌慌张张地让姜照和成洋小声点，他表情痛苦，指指楼上，小声说：“有怪物！”
男人这体格子硬把自己塞进去也是不容易，姜照和成洋先掰胳膊后搬腿，颇费了几分力气才把他拔出来。
虽说楼上只有一只异种，看似以一敌三，可对方的“一”是强壮有力、牙尖嘴利的异种，己方的“三”却是浑身挂彩的姜照、惊吓过度的壮汉、消化不良的成洋，真打起来说不准横着出去的是谁。
于是，三人默契十足，谁都不想没事找事，轻手轻脚向门口走去，生怕招来异种。
姜照打头，正欲开门，忽听楼梯那儿传来了“咚、咚”脚步声。
壮汉走在最后，一下慌了神，大喝一声“快跑！”，三人跑出门，朝着姜照家飞奔而去。
壮汉看着体型笨重，跑得飞快，铲雪车一般行动自如，一下子超过了成洋和姜照。
成洋冲着他的背影喊“第一栋楼！”，一手拽着姜照，一手紧握着拖把杆，丝丝也死死缠在成洋胳膊上，生怕被甩掉了。
壮汉率先拉开了单元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没自顾自逃命去，反而回过神抵住门，急声催促两个小伙伴快点跑过来。
成洋和姜照没让壮汉失望，把异种甩在身后，闪身进了单元门，成洋顺手用拖把一抵，三人一道跑上了楼。
一直到回到熟悉的家，姜照这颗在嗓子眼里蹦跶的心总算归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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