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在沿街商铺的玻璃上勾勒出冰晶森林，明乐呵着白雾推开彩票店的玻璃门。轮椅碾过门廊下未清扫的爆竹碎屑，发出细碎的脆响。CBD商圈还未从清晨的薄雾中苏醒，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牌在街角规律闪烁。
又是周末，恰逢春节将至，彩票店里的客人会比往常多的多。
明乐起了个大早，随手在便利店买了两个包子就开着电动轮椅来到店铺。
她摘掉毛线手套，从保温袋里掏出包子咬了一口。鱼香肉丝馅的香气混着空调暖风在店内弥漫开来时，快递员正好抱着纸箱出现在晨光里。
"明姐，老吕说新票要摆在显眼位置。"小伙子熟门熟路地把箱子放在柜台前，"嚯，您这暖气开得够足啊。"
明乐咬着包子含混应声，边接起作响的电话。
片刻，她便皱眉道："我是腿瘸不是全身瘫痪！不需要申请低保！"
挂了电话，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间无意识地摩挲，八年职业生涯刻留给她的除了拳茧，还有一双残腿。以至于现在电话号码都被诈骗电话标注成了低保潜在用户。
拆开箱子，她一一清点货物，摆好位置，最后从压箱底的泡沫纸里抽出一本黑金封面的刮刮乐。
蛇纹在晨光中泛着冷调金属光泽，那些看似随意的曲线竟暗合某种古老图腾的规律，勾起一整个腾蛇的轮廓。
"灵蛇献瑞..."明乐摩挲着烫金标题，五十元面值比常规票种贵出一截。
供货商老吕的短信这时才姗姗来迟："试销品，看看销路。"她撇撇嘴，利落地撕开塑封膜，盘货入柜。
确保售票机、收银机等设备正常运作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对刮刮乐的销售账单，进行库存盘点。
如果明乐的腿还能动弹，她可以称得上手脚麻利了。
彩票店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得自己守店，没有双休。首先得盘点现有票种的数量，再标记库存不足的票种，使用专用的库存管理软件记录库存，根据每日、每周的销售趋势判断补货的需求。询问供应商是否有新品上市或促销活动，了解市场动态，从而制定营销策略。
简而言之就是补货，只不过不会像商超一样，需要担心商品保质期。
半年前从原店主那里盘下这家店，方圆两公里内，彩票店只有她一家，服务态度好，满三十张还送一张，小区的人都爱来，去商场的人也会顺顺便来一张，因此票据消耗飞快。
虽然腿脚不便，好在这家店开在她自己住的小区边上，五分钟就到了，旁边是个CBD商圈，虽然租金高，但人流也多，因此每月的利润也是比较可观的。
明乐核对前一天的销售记录，查看各个刮刮乐票种的销量，特别是那些热销的票种，作为当天补货的参考。
昨日彩票进账6830，刮刮乐进账2750，利润10个点，扣除每天平均400的租金水电，剩下的两百多都是纯利润了。明乐心情悠闲地哼着小曲，拆开快递将一本本刮刮乐摆上货架并记入库存。
她这次定了大团圆、喜乐逢、集福字、幸运熊猫、金锦鲤各十本，都是比较好卖的。每本二十张，有五十的，有二十的，也有十块、五块的，这批进货价都得十万。还好这家店已经运营了大半年，供应商对她比较信任，可以先赊账不用预付款，每月定期结清就行。
清脆的风铃声撞碎寂静。
"小乐啊，老规矩来两张！"张伯裹着军大衣挤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昨儿梦见七仙女在云彩里冲我招手，准是要中！"
自从孙子吵着买的五十元的票刮出一千后，张伯就成了她的忠实客户，每个月发退休金总是要来两张票。
明乐笑着抽出两张黑金票："试试新到的灵蛇献瑞？头彩有五十万呢。"老人浑浊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扫码付款的动作快得不像七十岁的人。
刮片摩擦纸面的沙沙声里，明乐注意到张伯的手在发抖。第一张票的涂层剥落时，老人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第二张刮完，他忽然站起身，军大衣下摆带翻了塑料凳。
"下周...下周再来！"张伯几乎是夺门而出，遗落的刮片上沾着汗渍。
明乐惋惜地目送他离开，没有说什么再来一张的话，万一还没有，老头今天肯定睡不着了。一般五十面值的票连着空两张还是挺少见。
我来！
心意一动，明乐拿出第三张灵蛇献瑞，兴致勃勃地刮了起来。
捡漏嘛，不寒掺！
但随着最后一个位置都刮开，第三张仍然没有中！
明乐难以置信，连空三张！这概率也太小了。
她蹙眉捡起张伯那两张未中奖的废票，指腹突然传来刺痛。
黑金票面边缘竟比刀片还要锋利，在她虎口划出细小的血线。更诡异的是，渗出的血珠在接触票面瞬间就被吸收殆尽，蛇纹泛起妖异的暗红。
轮椅电机发出轻微嗡鸣，她无意识地将剩下的十七张票摊在玻璃柜台上。这是半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遇到蹊跷的未中奖票，总要亲自验证概率。说不定就能捡漏几个一两百的奖。
随着一张张票的涂层刮开，铝粉纷飞，手腕都有点酸了，仍然一张都没有中。她换了把大铲子，一推就能刮开票面所有的角落。
第七张票刮开时，空调突然发出异响。明乐抬头看了眼26度的恒温显示屏，羊毛衫领口不知何时湿了一圈，布料紧贴皮肤的触感让她想起最后一次拳击赛——被对手逼到围绳边时，汗水也是这样浸透了护齿。
真是莫名其妙的联想。她拍了拍脑袋继续刮...
当刮到第十五张，整本票只剩最后三张时，某种不可名状的焦躁开始在血管里沸腾。
仍然没有一张中奖！
大概率有点问题了。就算是废票也要刮完，到时候去跟老吕算账。
明乐心里的焦躁感减少了一些。
"叮——"
收银机突然自动弹开，硬币槽里沉寂许久的钱币叮当作响。等她眨眼再看，一切又归于平静，只剩下敞开的收银机抽屉。
沉浸在高度专注中，明乐被吓了一跳。应该是合页坏了。
她有些乏力地合上了抽屉，刮了这么久，手都微微麻了。
手里只剩下一张票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后一张票的涂层面异常光滑，金属刮片划过时竟带起细小的静电火花。
大刮产下，碎屑纷翻。
三十个蛇形图案！
大喜中，还没来得及看中奖金额，明乐恍惚看见无数金线在视网膜上编织——半年前那场车祸时，货车的远光灯也是这样在瞳孔中炸开。
黑金票面突然变得像浸过油的羊皮纸般半透明，每条蛇的瞳孔都映出不同画面——擂台上挥拳的自己，手术台上苍白的自己，此刻攥着刮片的自己。
"啪！"
保温杯砸在地砖上的声响惊醒了她。刚刚的幻象转瞬即逝，桌面上只余刮完的一堆彩票，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
明朗很无语。
有些事情你以为过去了，其实没过去。
某老师的鸡汤话在脑中浮现。
她缓缓叹息一声。
过去了但没过去，那就是如过咯。就跟如来一样，要来但没来，就叫如果。
被自己的冷幽默恶寒了一下。明乐发现三十个蛇形图案下方并无金额，只有几个小字。
字实在太小了，她凑近桌面细看。
“蟒、蚺、蛇、蝰、蝮？”明乐一字一字读到，难以置信地翻来覆去看这张票，“也没写中多少啊...这就没了？什么票啊这是，白激动了...”
骇人的事情发生了。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蛇眼都变成了血红色，正随着她的呼吸频率明暗闪烁。
蟒蚺蛇蝰蝮。
蟒蚺蛇蝰蝮蟒蚺蛇蝰蝮蟒蚺蛇蝰蝮蟒蚺蛇蝰蝮蟒蚺蛇蝰蝮。
三十个蛇头张开血盆大口，神态各异，有的摇头晃脑，有的直勾勾盯着她，还有的朝她吐口水——也许该叫龙涎。
“我要去精神病科挂号了...”明乐恍惚地闭上眼。不敢睁开眼，害怕是她的幻觉。
难道长时间腿瘫痪会影响脑神经？
自动门突然打开，穿快递制服的小哥僵在门口。怀里的纸箱砰然坠地，五颜六色的彩票从箱中滚出。
"明、明姐..."来换货的新人快递员小宋结结巴巴地往后退，"您背后...天花板上..."
明乐睁开眼，握紧轮椅扶手缓缓抬头。中央空调出风口垂落无数细丝，像倒挂的银色雨帘。等她定睛细看，那些分明是正在蜕皮的蛇蜕，每片半透明的蛇皮上都印着同样的黑金票面图案。
"试销品勿售，立即召回。"
短信里的潦草字迹突然开始渗血，老吕的号码同时在手机通讯录里变成了乱码。明乐慌不择路抓起柜台旁的扫帚——却听见彩票堆里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三十张废票自动排列成环，在店里悬浮旋转。
血红的蛇眼投射出全息影像：某个雨夜，肇事货车驾驶室里，肇事司机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是源于困倦，而是过度亢奋的瞳孔扩张，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境外银行转账记录。
冷汗顺着脊椎滑落，明乐终于看清转账备注栏的小字：尾款50万——S。
被封存的真相依稀揭开面纱，到底是谁，要花100万谋害她？又是谁让她时隔半年看到真相？这些蛇，到底是不是她的幻觉，如果是，为什么小宋也能看到？
没等她一一复盘记忆中的可疑人员，眼前的世界突然颠倒，随后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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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蛇年刮蛇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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