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温暖的陷阱

印象中上一次和妈妈一起逛商场,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了。林厘然和妈妈一圈一圈地从商场的扶梯上去,到一家专卖数码产品的店里去。

林妈妈漫不经心地让林厘然自己挑选想要的相机,从包里找出手机,接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春季新品相机,很多数码相机的功能也做得很好,虽然林厘然更喜欢胶卷的感觉,却又觉得尝试新鲜事物也不错。

挑了多久,妈妈的电话就打了很久,直到店员已经将商品包装好,只等林妈妈来付钱。

“妈,你昨天怎么没来参加我老板的婚礼?”妈妈正要刷卡,林厘然问道。

“我很忙啊,干我们这行没有假期。”妈妈付完钱,示意林厘然拎好袋子离开。

“其实就吃个饭。”

“行吧,那我是担心见了你老板,忍不住怂恿她开除你,多破坏气氛。”林妈妈又接起一个电话,打断林厘然想继续问的问题。

商场里人头攒动,他们并未打算离开。林妈妈想买个新包,林厘然便陪她去。

妈妈除了看见爸爸,就是看见包的时候眼睛会变得瞬间有神。刚进店里,店员便像见了神似的围着林妈妈转,林妈妈也特别熟络地问店员哪个货最近到了没,需不需要预定。

看累了就在店里的沙发区坐着休息,妈妈还在回复客户的消息。

“妈。”林厘然看着她。

“你说。”林妈妈头也不抬。

“你为什么那么爱爸爸?”刚问出来,本来还在附近的店员都识趣地走向其他区域,林妈妈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林厘然。

早就想问这个问题的林厘然在终于问出来后,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反而更落寞。

他曾经羞于谈论爱,也懒得掺和爸爸和妈妈之间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情感,可前几天妈妈发消息给他说要补送他一份生日礼物时,这个问题又慢慢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你说什么呢……”林妈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啊,你见到一个人心里高兴,对我来说那就是爱了。”

“可是爸爸是个非常糟糕的男人,而且……”

“而且他早就不爱我了,是吧?”林妈妈倒是毫不避讳,她轻轻松松地替林厘然说出来。

“嗯。”

“其实,妈妈也不知道,可能是妈妈还没遇到下一个让我见到就心里高兴的人,还在以前的习惯里。”

有的人,她表达爱意的方式是对外寄存能量,在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寄存点之前,那份感情拿不出来,或者说,拿出来没地方放,所以不拿出来。

林妈妈便是这样的人。

她自己也无法控制这样的行为,或许是从未体验过真正的爱,当朋友们也说她不清醒、傻的时候,没人在意她的无奈。

“那,为什么一个人需要爱另一个人呢?”林厘然低着头,不再回应妈妈的视线。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啊,所以世界上才有各种各样的故事。人与人之间,是不可能完全理解彼此的,更别提对爱的种种看法。所以我能给你的答案,不一定适用你,我就不说了。”林妈妈的声线柔和下来。

店员把林妈妈选好的包给包好,送到休息区来,林妈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手机铃声又紧凑地响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搬了家,距离产生美,林厘然觉得妈妈对他,没有以前那么急躁,有要好好交流的态度。

林厘然抱着装着相机的袋子,跟在妈妈身边出去。

葫芦公园里人很多,林厘然提前到,先租好两辆自行车,打算推到公园入口处。

双手一手一辆车,还得控制方向,林厘然飞奔着,夏日的风灌满他的白色衬衫。

白郁非背着书包,一眼看到正跑过来的林厘然,他像杂技演员似的,努力控制两辆车的平衡。

“你从图书馆过来的吗?”林厘然停好车,看了眼白郁非背的包。

“没,从秦语苏家过来的,跟她借了点英语磁带。”白郁非见林厘然从斜挎包里拿出没见过的相机,“原来你第二天没来,是去买新相机了吗?”

“嗯,还没用过,今天带出来体验下。”

两人推着自行车逆着人群走,找到一条还算宽敞也没太多人的长路,林厘然坐到自行车上,拍手示意白郁非也坐上去。

白郁非很紧张,她缓缓地坐到坐垫上,看林厘然抬起一只脚,踩上踏板,另一只脚自然地踩上另一只踏板,一溜烟儿骑了数米。

她也学着踩上去,可另一只脚却没能踩到另一只踏板上,一个踉跄,好在她懂怎么拧刹车。

林厘然又骑回来,告诉她其实脚不需要踩那么实,这样快跌倒时能及时放下脚撑着,所以不要总想着怎么踩踏板。

“那我就先把脚放在车两边?”白郁非问道。

“嗯,先用脚蹬地面,让车前进,感受左右的平衡。等你感受得差不多了,我带你找个下坡试试。”

后来的十分钟里,白郁非在来来往往的路人的注视下来回“蹬车”,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林厘然一直跟她聊天,慢慢分散她对外界的注意力,反而乐在其中其中。

一路蹬着,蹬到一处下坡,这里有很多人在玩滑板。

“现在。”林厘然把自己的车架好,走到白郁非身边,拍了拍她骑的那辆车的车筐,“你还是用脚擦着地面,一点点地滑下去,在感受到最快速度时,尝试着踩踏板,慢慢来,一次踩不上就赶紧放下脚。”

这段下坡不短,白郁非看着远处平地的位置,捏紧把手,深吸一口气。

滑下去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方向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身后传来男生的声音:“喊出来!”

白郁非几乎是立刻就喊了出来,脚上发力,将车停在半山坡。

林厘然很快追上来,帮她按着车头。

惊魂未定,白郁非转头看他:“你刚刚让我喊出来?”

“对,害怕的时候就喊出来啊,不要憋着,喊出来才不会被恐惧占领大脑,才能把注意力充分地集中在前方。”林厘然笑着说,“刚刚喊出来,有没有好一点?”

白郁非快想不起刚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喊出来之后,心里的确像有什么东西瞬间蒸发了。

“我要接着下去吗?”

“可以啊,察觉到不对劲,就用脚刹车,多来几次,你肯定能学会。”林厘然松开按住车头的手,“放心,我会跟在你身后,不会摔的。”

白郁非轻轻抬起脚,车带着她朝前走,虽然还是经常控制不住方向,东倒西歪地滑着,但她喊出来,也就仿佛一瞬间的事,已经到了平地。

再推上坡,再滑下去。

在女生的尖叫声里,林厘然忍不住和她一起叫起来,惹得一旁玩滑板的初中生注目。

在每一个快要跌倒的时刻,林厘然总能及时地按住她的车后座,白郁非回头大笑起来,说再来一次。

白郁非学东西的确迅速,很快便不需要林厘然跟着跑,她甚至在学习掌控平衡感的同时,学会了掌握方向。

两人骑着自行车绕着公园小路走,骑到一片池塘边停下。

落日下,二人坐在长椅上,白郁非揉了揉发酸的小腿。

“是不是很简单?”林厘然笑得灿烂,夕阳的颜色抹在他的脸上,跳来跳去。

“是不难,但也没有多轻松啦,一开始还是很紧张的,不过好在终于学会了。”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白郁非这样总结。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想着,你学这个也能当发泄一下,把不好的情绪都发泄出去。”

刚从刺激中缓过来,白郁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心里乱七八糟的情愫又重起来。

方才因为大喊而蒸发的,就像蒸馒头的水汽聚在透明玻璃锅盖上,一点点地模糊了内部的样子,待热度下去,水汽凝成水珠慢慢滑落回去,心脏再次变得湿哒哒的。

公园里人渐渐少了,欢笑声离他们越来越远,林厘然捡起一块石头,往湖泊里打水漂。

一、二、三、四。

随着石头沉人湖底和男生那边同时响起的不甘叹气声,白郁非轻轻开口。

“林厘然。”

“嗯?”林厘然重新捡起一块石头,朝湖中心甩过去。

“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二、三。

白郁非的话音随着石头最后一声“噗通”的动静,消失不见。

男生正弯腰找第三块小石头,听见这句话,迟迟不敢直起腰来。

白郁非目视前方,语气淡然,如风掠过湖面,不带走一丝涟漪。

“如果是,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没有结局的。”

白郁非本想说得更狠些,但又想起乔姨的那封喜帖。

是林厘然带她进入照相馆,认识了大家,将一切形成闭环,所以没说重话。

这次坦白,她犹豫过很久,她实在不愿意再陷入什么温暖的陷阱里,说这些是告诫林厘然,也是告诫自己。

她根本无力回馈别人对她的好,尤其是如果真的额外掺杂了这些情感。

林厘然终于坐直身体,他轻笑一声:“你这次猜得不对。”

男生竖起一根食指,在女生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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