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九伊的笔是自己买的。当时需要,就顺手买了一件。她喜欢精致,顺手又挑了一条以前读书时买的吊坠出来,拼在一起用。在她看来,弄坏或者丢了也没什么。但是,她却回复左思嘉说:“好的。”
然后还补充几句催促:“坏成什么样了?”“我想要回我的东西。”“麻烦你了。”
左思嘉给她发了照片。
那支钢笔的遗体其实很干净,连挂坠链都没断裂,就算死,也是白雪公主的死态。他说:“我不小心拿去干洗了。对不起。”
“干洗?”伊九伊打字问他说,“你的衣服没事吧?”
发现对方竟然抽空关心自己的衣服,左思嘉顿了顿,回复说:“没事。”
他告诉了她缘由,也交代了之后的打算,最后,左思嘉觉得对方毕竟相当于自己的债主,为了表现诚意,又还发了自己国内的手机号码过去。
没有想到,伊九伊直接打了过来。
刚刚在晚餐时喝了不少酒,身体轻飘飘的,心也砰砰直跳,伊九伊站在黑黢黢的路边,抬起手来,用冰冰凉凉的手背贴住脸。两颊热乎乎的。她忍不住翕拢双眼,嘴角上扬,虽然头脑还是清醒的,但能感受到醉意。
她说:“请问是左思嘉老师吗?”
他在沙发上呆滞了一阵,有点无措,站起身来,然后才接通,尴尬地回答:“是的。我是。”
沉默了几秒,他也像脑子短路了似的,其实,左思嘉不喜欢一对一打电话,尤其是没有主题那种,他会尴尬:“你是伊九伊老师?”
“对。”她喝了酒,比平时开朗很多,也爱笑,声音轻轻的,发出“呵呵”的笑声,有点娇气的感觉。
左思嘉感觉不对劲,拿开手机,疑惑了一下。他说:“弄坏了你的东西,对不起。伊老师是在忙吗?”
“没有没有。”伊九伊很直率,稍微提了提精神,“刚刚吃了饭。”今天晚上,白葡萄酒和红酒的味道实在很好。
他说:“我好像道歉太多次。”
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这句话。”后半句,她是小小声说的。她喜欢别人跟她道歉。
一来一回,伊九伊跟他不冷不热地客套了几句,黎赣波的车回来了。他坐在副驾驶座上,驾驶座上是他一个助理。以前他们还在谈恋爱时,伊九伊也见过的人。这家餐厅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开过来比较难,他们就把车临时停下,黎赣波跳下车,小跑着朝她奔来。
伊九伊跟电话那头说:“那我先挂了。等东西到了,你再联系我吧。”
左思嘉也说:“好的。”
她把电话挂断,冲黎赣波微笑。他套着一件无袖夹克羽绒服,戴眼镜,抹过发胶的头发被夜风吹散,并不是毛头小伙的年纪了,这样小跑,格外好玩,甚至有点可爱。伊九伊憋不住笑。
黎赣波跑过来,气喘吁吁。其实平时有去健身房,但刚吃了饭,加上工作很辛苦,今晚太累了。他平复呼吸对她说:“走吧。”伊九伊这才点点头,和他并肩往前走。
走在路上,黎赣波问她:“你刚才和谁打电话了吗?”
“嗯。”伊九伊双手背到身后。今天,她穿了一条棉质的灰裙子,上身是紧身的针织衣,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低调的俏皮。
“是男的?”
“嗯。”
其实,黎赣波看到她笑了。他很想打探,但又不愿意太直白,先凭着习惯说:“是工作上的人?还是别的?假如要是没有做好决定,就不要立刻开启新的感情了。”
伊九伊不说话,也没有刚才放松了。
她加快脚步上前,先坐上车。
本来黎赣波是想跟她一起坐后座的,但她先发制人,坐到副驾驶座上,导致他就只能一个人坐了。伊九伊系好安全带,又和旁边驾驶座上开车的助理打招呼。
车开出一段路,黎赣波缓和语气,换了说话的方式:“是你感兴趣的人?”
“嗯……”伊九伊不记仇,至少不记小仇。她从座位中间的缝隙侧过脸,“是的。”
黎赣波安静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但伊九伊没回答,反而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有兴趣?”
黎赣波说:“你不会跟你不感兴趣的人联系。”
“哦……”伊九伊若有所思,把身体扳回副驾驶座上。她靠着座椅后背,微微仰着头。
于是,黎赣波又问了一次:“他哪里让你感兴趣了?”为了藏住自己的本意和情绪,为了让他的提问显得单纯点,他还绕了话题:“我记得你那时候说,和我是因为我做三国的节目,因为我喜欢荀彧。”
“啊,那个啊。”伊九伊从后视镜里露出眼睛,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说,“有时候,我觉得很多人……很多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不需要那些精神性的东西。他们觉得爱不重要,也不爱,不会有那些复杂的感情。”
黎赣波从镜子里看她,只觉得她很美。只要顿悟一次伊九伊,之后就像开窍似的,总会觉得她美:“……是你太感性了吧。”
伊九伊仰着头,悄悄往下放座椅,躺着很舒服,喝醉的感觉也很舒服。她任由话语从心直接流到嘴边,不刻意组织语言,也不过大脑:“可能是吧。
“有一次,我去参加一场婚礼,遇到了新娘的前男友。他看起来爱他前女友,不是自我感动,也不是自尊心作祟。可能我误会了,但我很少有这种感觉。”
车把伊九伊送回家,她和助理女士道别,也冲黎赣波挥了挥手。
黎赣波坐在车上,仿佛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临时下车,追上来问:“九伊。”
她回过头:“怎么了?”
黎赣波说:“我有时候会想,以前你喜欢我哪里呢?是因为我成熟吗?”
伊九伊半开玩笑地说:“我最讨厌大叔了,我不喜欢叔叔的。成熟的人总是管这管那,很讨厌。”
“那你喜欢我哪里?”
就是这种地方吧,有时候很较真,所以可爱。但是,伊九伊故意不说。说了就要延续旧情吧?点燃一些没必要的希望。她很清楚,也不想这样。因此沉默了。
黎赣波等不到答案,只好放弃,转而问:“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伊九伊看着他,表情和眼神都变得非常抱歉。他可能知道答案了。她摇头,他不由自主也摇头。伊九伊说:“晚安。”
他没有大受打击,因为还没相信,黎赣波说:“九伊,我知道你的心很乱,你需要再整理一下。会好的,不着急。晚安。”
她的心井井有条,酒也全醒了,回到家,推开阳台的门,再关上,把猫隔离在屋内。
女人立在阳台上,厚厚的夜色下,世界晦暗,城市里栖息着沉默的怪物。到处都是孤独,寂寞哪里都是。她低着头,不说话,像把脑袋藏在翅膀边睡觉的鸟。过了好久,又起来,伊九伊转过身,在喵喵的叫声里回温暖的房间去。
一个周末,由外公的律师朋友牵线,伊九伊要和那两个受资助的艺术生吃饭。
实际上,伊九伊的外公资助的远远不止这些。打从二十年前起,老人家就专门设立了一个书画艺术助学金,专门给一些书画艺术类的高中生,同时还鼓励各个中学创办书画社团。
这次两个孩子算缘分,都是伊九伊外公祖籍所在地的本地人,一男一女,男生学音乐,女生学国画。本来伊九伊的外公只资助学画那个,可开始那一年,男生的父亲因见义勇为,下河救人牺牲了。他家本来就贫困。
外公不差钱,一挥手,决定把他一起资助了。
伊九伊跟他们约在一家徽菜馆。只是走个过场,她也没多准备,之后还约了工作。
这种场合,她不大喜欢。就算她心里不这么想,终究还是给钱和被给钱的关系,人家怎么可能舒服?她自己也难受。但是,老一辈人有他们的想法,又固执,很难拗。
外公寄来了礼盒和他写的字,让她帮忙转交给他们。
被资助的男生戴了一副眼镜,一来就笑容满面,很外向的样子,好像早就听说过她:“您就是伊老爷子的外孙女吧?我叫吕文卿,是钢琴专业的。”
被资助的女孩子就内向多了,整场饭局都没多说话。
伊九伊就象征性问问他们学什么,平时上什么课,过得怎么样。
吕文卿能言善辩,说了很多他在学校的事迹,才大二年级,他已经加入了学生会和学校的乐团,给哪位学姐学长弹过伴奏,全套听下来,完全能感受到他校园生活的多姿多彩。
女生那边就文静多了,但也还是郑重其事,放下筷子说:“上课挺开心的。有很多厉害的老师。”
不管他们说什么,伊九伊都听得很耐心,露出入神的表情,说:“那就好。学校生活很珍贵,开心就好。”
饭局解散了,伊九伊拿了外套,穿好了,准备出去。吕文卿急忙走过来,两手握着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伊姐姐,不知道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可以啊。”伊九伊拿出手机,顺便也叫学国画的女生,“你也加一下吧。”
学国画的女生明显屏蔽了伊九伊,不让她看自己的朋友圈。吕文卿的朋友圈倒是开放,都是一些他校园生活和音乐生涯的剪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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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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