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并没有睡很久，她醒来的时候正值夜晚最黑的阶段。
柴婧正靠在墙面上打瞌睡，沈歆没有打扰她，独自上了地面大厅，出了庇护大楼。
夜色下，战壕边支起微弱的灯火，每隔几米就有守卫兵挺直脊背放哨，不时用消音的枪械清缴游荡过来的丧尸。
临时医疗帐篷里也灯火通明，人影映照在蓬布上来来去去，时不时传来几声急迫的低呼。
庇护大院内，有经验的士兵带着一队青壮的幸存者在周遭巡逻。
沈歆小小的身形隐在黑暗中，刻意不让他们察觉。
许久，天色微微泛白，微弱的曦光从正前方地平线上泄露。
远远地，迎着光的方向，三辆军用卡车缓缓驶来，它本体的迷彩色完全被血迹和黑灰遮盖。
沈歆站了起来。
军卡停在卡哨外，守卫的士兵赶忙迎了上去。
熟悉的身影从军卡上跳下来。
右肩扛着一个人，左手提着RPG发射筒，衣服、头发、脸上没有一处干净地，沾满了干涸的鲜血，连指尖缠着的绷带都松散的飘下来。
狼狈至极。
他站在人群中央，即使在一众笔挺的军人间也尤为突出。
将肩上扛着的人送到医疗队手上，指挥着士兵从三辆卡车上抬下来十数个重伤伤员，剩下的轻伤伤员相互搀扶着，有条不紊的接受检查、验伤再被送进帐篷救治。
清晨的阳光打在这些人身上，像渡了一层金光。
妥善安排好后，戚钊在原地站了一会，察觉到什么，朝院子里看了眼，正巧捕捉到沈歆的身影。
戚钊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慢悠悠的将RPG抗在肩上，微微上提，朝沈歆作出发射炮弹的动作。
他下颌微挑，远远的，打了个招呼。
状态还行。沈歆心里想着。
没一会，有士兵将戚钊喊进帐篷里。
沈歆慢慢的下台阶走过去。
谁想刚到帐篷门口，就听到戚钊压抑而暴怒的吼声。
“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告诉老子，这群兵在外面拼死拼活搜救幸存者的时候，他们的基地被他娘的丧尸偷了？！”
“他们家没了？他们现在急需的枪械、装备、物资全成了丧尸的了？”
“戚少校！你冷静点！”另一个稍显虚弱的中年男声说道，“你想现在就把驻军基地沦陷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吗？”
沈歆僵住身体，原来戚钊救他们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
她下意识地环看周遭，因为回来的士兵们伤势惨重，有限的人手全都去照顾伤员了。
此刻帐篷外只有她一人。
帐篷里狂躁的脚步声来回走了几步，最后还是难掩情绪，“中校，你以为藏着掖着就当没事了吗，所有人都盼着去个安全的庇护所，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而你狼狈的回来就表示他们的希望已经破灭了！”
“你以为我就这么甘心回来吗？！”中年男声暴吼，“如果我可以，我宁愿抛弃一切冲进驻地里和丧尸同归于尽，他们曾是我的兵，是我的战友，我宁愿这样给他们了结了，也不愿看到他们的尸体成为全人类的公敌。可是我不可以，戚钊，我们是军人，这个社会最后的秩序还寄托在我们手上，如果连我们都不管不顾了，这世界就再也没有回到和谐社会的希望了！”
“戚钊，你放心，哪怕我死，我也会把物资拿回来！”
沈歆掀开门帘一角，中年男人，也是这座避难所的最高领导徐邦中校，从临时搭建的医疗床上猛地冲起来，作势就要往外面走，又被戚钊一手按了回去。
“这事我来接手，你还是想着一小时后幸存者都醒了，怎么和他们交代吧！”
戚钊铁青着脸，转身大步向外走，拳头捏紧，眼神凶狠，掀了门帘头都不回。
“戚钊！”
沈歆小跑着追上去，戚钊根本没听到，直到沈歆拉了拉他裤脚。
“沈歆。”他微微呢喃，狠狠地闭上眼，就这么席地坐下来。
沈歆靠近他，拍拍他肩膀，“还有我呢。
“我们可以去把物资再抢回来。”
“救不了已逝的人，至少我们还能用那些物资保护好还活着的。”
戚钊手掌按在额上，久久不语，即使在吊么郎当的性子这一遭也感受到崩溃，无他，因为他是个兵，是个人。
沈歆像上辈子一样，展开手臂抱住他。
区别在于，上辈子她待在避难所，不懂一向玩世不恭的戚钊为什么难过，她只是尊崇本心来安慰，却不知道安慰什么。
而这辈子，经历三年的麻木与挣扎，早早懂了这一切的在劫难逃，除了无声的安慰，其他的话都是废的。
太阳从地平线上蹦出来，将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很长，沉寂的避难所里飘出浅淡的炊烟，幸存者的早饭入了锅。
别难过，至少希望还在。
.
避难所的幸存者是下午才知道这件事的。
绝大多数的幸存者接受不了，窝在一起低声哭泣。
小部分的幸存者难耐这种绝望的环境，在地下防空洞内开始暴动。
“让我们出去！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老子一口火和外面的丧尸决一死战！”
“就是，和平时期我们要靠你们保护，但你们现在也自身难保了，还不如我们自个建立基地，我们自我保卫。”
“老子的力量现在是之前几倍，对上几个丧尸都绰绰有余，老子凭什么要窝在这里和这群没异能的废物吃这种味道都没的米粥。”
“对，放我们出去，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保护！”
领头闹事的是几个异能者，还有一些自诩强悍的普通人混在里面。
徐邦中校拖着虚弱的身体在避难所里安抚了一遍又一遍，嘴都说干了，都没讨的了安宁。
人群中吵杂声四起，连原来沉默的绝大所数都在这场暴动中心生动摇。
嘭——
直到这时，入口处传来一声枪响。
人们见到一个军人站在光影处，单手举着步枪，枪口对着天花板，枪口处还飘着未散的白烟。
“吵！再吵！”戚钊横下枪扫过地下一众人，被枪口对上总让人瑟缩，人群里一时熄了声。
戚钊冷着脸，“我看你们是被保护的太好，连现在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了，有本事在大声点，掀了这座避难所，把外面的丧尸群全都引来。”
半响，起初引起暴乱的人忿忿出声，“你这算什么保护，有你们这样枪口对着普通人的嘛，你就不配当个兵！”
“是！老子确实不是兵了。”他步|枪向旁边一甩，“你们不是也知道驻军基地被毁了吗？老子连挂靠的基地都没了，要个军衔有屁用。”
他说话间，撸起袖子大步走向那人。
“戚钊！”眼看事情发展不妙，徐邦喊了一声想要制止。
但话没说出口，衣服就被人拉了一下，那力道的方向明显是个小孩，他压抑着火气低下头，却见拉他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女娃面色比大人还冷静，手里还抱着戚钊扔下来的步|枪。
沈歆道，“中校，现在，道理和安抚是行不通的。”
只这打断的时间，戚钊已经走到那人的身边了。
戚钊冷脸上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那人慌急了，尽管自己手上握有异能，但气势上却被猛地压制，他颤抖地吼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弄死我吗？”
可是周围人避之不及，闭着嘴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看着。
“呵。”戚钊笑了声，手臂已经搭到他肩膀上，语气缓了几分，“别怕，我们辛辛苦苦把你从丧尸堆里救出来，保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弄死你。来，兄弟，给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胡……胡南。”他哆哆嗦嗦地出了声。
“好名字。胡南，胡南，果然胡来啊！”戚钊重音一压，转瞬手上一使劲，单臂就领着他后领提起来，拎着往地上走。
这一举动真得激到了几个暴动者的心，他们几步冲上来，“你要干什么！”
徐邦也忍不了，“戚钊！放下！别跟着闹事！”
可戚钊只是在原地停了几秒，偏头对所有人说，“老子也不想挨个再折腾一遍，想跟着的尽管跟着。”
说完，他提着胡南大步走出了防空洞，徐邦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沈歆紧随其后。
地下的幸存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咬牙全都跟上了。
然而刚走到地上大门口，却见到长长的台阶下，院子里游荡着十来个丧尸。
“不好了，不好了，丧尸冲破关卡，攻进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闭嘴！”
人群中骚乱刚起一秒，就被戚钊吼停。
他提着胡南，将他脑袋与自己平视，他朝下方抬抬下颌，“我让人抓了十五只丧尸，只要你能在这群丧尸手上挺过十分钟，我就让你们出去，干什么都可以，哪怕自立为王老子都不管。”
胡南有一瞬被他的话动摇，可扫眼一瞥台阶下，丧尸凶口利齿，鲜血满嘴，内脏都滚落出来都没有影响半分凶狠。
他感觉□□有些凉意。
“不……别……算……算了吧。”他抖着声求饶。
却听戚钊声音一冷，“你想算就算？老子可不想。”
“下去吧！”
胡南被直接扔到台阶上，丧尸早就闻着味了，嘶吼着冲过来。
扔下来的瞬间屁股被震的发麻，胡南直接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间，缓过神来正对着丧尸。
他一咬牙，抄起自己得意的手中火，用异能试图逼走丧尸。
然而那温度简直像给丧尸挠痒痒，一瞬间就将他包围住。
“不！”他下意识地抱着脑袋蹲在去。
房子里的幸存者恐惧又难忍地掩住眼。
就在这时，戚钊抬了抬手，几声细小的枪响传来。
胡南蹲在一片潮湿的地方，抖了半分钟，没感受到疼痛，终于探出一只眼。
周围围着的丧尸都被一枪爆头趴下了。
他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冲上了台阶。
戚钊转身抬眼，“还有想闹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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