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圈内人”，指的是一个特殊的富婆圈子。
那里只有女人。
老一辈富婆们要么是女女结伴，要么保持独身并选择了单身生育，或者“死了老公和儿子，只剩女儿在膝头”。像她们这样有坚持的人在外面容易受排挤，于是逐渐走到了一起，抱团取暖到现在。小一辈的姑娘们大多互相见过，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她们总要奔向不同地区和不同领域，相互遗忘也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距离末世开始还有不到两个月，基地施工临近收尾，基本就差一些最后的安装工作。虽说自己人做事比男师傅令人放心，钟神秀依然会每天陪叶希星一起检查施工情况，顺带跟这些人拉近关系，讨教一些装修方面的小知识。
上午的直播顺利结束。
钟神秀现在能确保每一套阵容的胜率都超过百分之九十五，并且不论抽到哪一套，她都能熟练运用。
【晓宝好样的！今天也很稳！】
【已经迫不及待要看晓宝比赛现场啦！】
【期待这一次晓宝一雪前耻！】
【那肯定的，分析一下晓宝之前的比赛就知道她进步有多大了。】
暴躁老鸽子：【晓宝，我相信你。】
【我天，大师球！】
【活捉一只老鸽子！】
【鸽队好，晓宝好，咕咕队的大家冲冲冲！】
看着这些弹幕，钟神秀会心一笑，随后关闭直播间，准备做点吃的。
昨天晚上拌的凉菜还剩一点，冰箱里开了一袋速冻饺子还没吃完……
发烫的旧笔记本刚合上没多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把她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号码，没有任何备注，她却对这个号码无比熟悉。
那是她的母亲。
放弃了她，又忍不住打电话过来假惺惺嘘寒问暖的母亲。
她已经习惯了挂断母亲打来的每一个电话，但理智告诉她，她已经今非昔比，可以试着主动去面对过去的伤疤了。
美瞳还未戴上，黄金瞳泛着名为理性的冷光。
电话接通，妇人婉转的声音自听筒传出：“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没事我就挂了。”钟神秀很讨厌母亲的说话方式，总要先绕个弯、客套好一阵子，半天才能引到正题。
“你都接了你妈电话，等我把话说完再挂行不行？”过去的时光里，钟神秀无数次不耐烦地挂断电话，以至于母亲也不得不迁就她的作风，飞快地切入正题，“家里吃的还够吗？不够的话，妈这边有一个货源，都是从有机农场摘来的有机蔬菜……”
乍一听依然是废话，钟神秀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接通电话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正打算挂掉，她忽然心中一动。
母亲催她囤货？
这么巧？
“然后呢？”迟钝如钟神秀，也难免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电话那头，母亲听起来依旧一副不徐不急的样子：“你那边还在黄梅天对吧？虽然已经入夏了，妈还是想跟你说一句，小心气温变化，注意保暖。冬天的厚衣服记得提早翻出来，取暖用的设备多准备两台。说起来，秀啊，你让妈操心了半辈子，唯一不需要操心的就是你房子的保温。”
“废话还是那么多。”钟神秀习惯性刺她一句，心里泛起阵阵苦涩。
没想到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期盼母亲拉她一把。
“这可不是废话，妈认真的，”出乎意料的，母亲的语气骤然变得严肃起来，“等到你发现大热天的天上飘雪花，那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等下？
大热天飘雪花？
难道说……末世？
钟神秀的大脑高速运转，而母亲的语气一扫过往从容不迫，多了几分焦急：“唉，算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过两天妈去你那一趟好了，你那什么游戏直播啥的先停一停，多出门、多锻炼身体。”
下一秒，听筒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母亲又要忙她的人生大业去了。
不算狭小的卧室内，钟神秀呆呆地望着衣柜顶部，脑袋里各种思绪乱作一团。
上辈子，她的天真害死了自己，老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多给了她足足半年时间做准备。
母亲这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么说来，上一世，从七月到九月这段时间，她接到母亲电话的次数确实微妙地变多了些，搞得她心烦不已，差点连直播都播不好。
如果她没有赌气挂掉每一个电话，会不会提早得到什么消息？
叶希星知道她“要事缠身”，所以她今天不去监工也并无大碍。结果到了傍晚，她前脚刚下播，后脚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门铃。透过电子猫眼，她看到一个衣着考究的妇人戴着墨镜和口罩等在门口，身旁拖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
钟神秀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反正人都死过一回了，和母亲见个面也没啥大不了的，便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心情打开房门。
和几年前二人决裂时一样，母亲仍然是那个标准的贵妇人，优雅、从容。
相比之下，她像个中产家庭出身的普通女孩，外貌平庸、动作局促。
是的，她又戴上了美瞳。只有叶希星才有资格看见那双冰冷的黄金瞳，也只有叶希星才能够见到那个舒展自如的她。
母亲摘下墨镜、口罩，环顾了一圈，看到客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几盆绿植在阳光下欣欣向荣，还算满意。
“宅归宅，倒也不算混日子。”她如此点评道。
钟神秀哼了一声，双手抱胸，别过头去：“站着说话不腰疼！”
母亲钟乐茹长了一双明媚的丹凤眼，此刻这双眼睛正饶有兴致地观察女儿一举一动。
在她眼中，女儿像一只炸毛小猫，时刻戒备着她,令人忍不住捉弄一番。
但她也了解女儿的脾气，要是再不快点进入正题，只怕自己今晚只能睡宾馆了。
思来想去，她说：“妈昨晚梦到你……出事了。”
“嗯。”
钟神秀不冷不热地应道。
“妈只是死了让你接手公司那条心，又没真想让你死。”
“嗯。”
“我开着雪地车，开出去老远老远……可惜还没找到害死你那群浑蛋，车就让别人抢了，我想抢回来，然后我醒了。”
不知从哪句话开始，钟神秀的目光再也没从母亲身上移开。
“隔了那么大老远，你怎么知道我出事的？”她冷冷问道。
面对冰冷的质问，钟乐茹眼神在女儿身上和客厅陈设之间来回游移了一阵子，抬手擦了擦鼻尖，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道：“门口不是有监控吗，我能看到，当初安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我梦见九月下大雪，雪积了老厚老厚，都快赶上一层楼那么高了。市里断了好几次电，有一次续上的时候我突然想看看你的情况，刚好发现一群人破门而入。”
丹凤眼直直对上钟神秀平平无奇的杏眼，后者看到那双显出几分老态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我气疯了，你是我钟乐茹的女儿！我钟乐茹都不敢砸你的门，那群畜生居然敢砸！我非手撕了他们不可！”
母亲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激动得浑身发颤，双手分别抓着钟神秀一侧肩膀，指甲险些嵌进肉里。
有那么一瞬间，钟神秀内心深处柔软的一块被触动了。
可下一秒，她回过神来，快速扒拉掉钟乐茹的手，后退两步，指着门口不耐烦道：“现在你想起来关心我了，以前呢？你早干嘛去了？如果你来这里没别的事想说，现在可以走了。”
千里迢迢跑来确认女儿状态安好，却连她原本的瞳色是黑色都记不起来。亏她还戴了叶希星买的美瞳，就等着母亲发现这点正常人都能察觉的细微差别——哪怕只是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扮自己了”也好——，可母亲竟只字未提。
“我——”钟乐茹显然没想到女儿对此无动于衷，一时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当初的确是她草率地放弃了女儿，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天海市任其自生自灭。
女儿也烦她，一断联就是好几年，可她真想和女儿联系，明明像今天这样直接飞过来就可以，却始终拉不下面子，就这么僵持到现在。
眼神几度变换，对女儿安危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
她正欲开口，钟神秀忽然道：“我要钱，要货源，不求多高档，只求安全。从产地到运输线路再到厂商，一切都要绝对安全，尤其不能走漏风声。”
“好！”钟乐茹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她拉着行李箱转身欲走，又听见女儿补上一句：“来都来了，那就住一阵再走。我想你也不忙吧？而且，万一提前飘雪花了呢？”
钟乐茹找不到借口推脱，只好老实住进了次卧。
也不知道老狐狸会不会注意到，次卧最初被她改成了书房，却不知什么时候改回了卧室。
接受母亲的好意绝非一时兴起。
钟神秀不愿有负于“棋手”之名，况且除她之外至少还有六十五个同样安装了海蓝ONLINE的一测玩家，她得想办法在基础素质可能弱于其余棋手的情况下占得一份先机，比如利用重生带来的信息差提前囤积资源。
诚然她和叶希星已经敲定了几条不错的渠道，但基地已经趋近完成，她可不嫌囤的东西多，老狐狸自己送上门的好处凭什么不要？
老狐狸行事风格狠辣，说不定还能顺带解决一点别的小问题。至于到底是什么问题，她自己也暂时不清楚。
母亲终究是老了，体力远不如年轻时候，舟车劳顿让她疲惫不堪，才不到晚上八点就早早收拾睡觉了。钟神秀最后一次确认母亲已经睡熟，才带上自己出门常拿的东西，蹑手蹑脚拉开房门，和对面似乎刚到家的叶希星打了照面。
叶希星充分展现了小演员的职业素养，读空气能力几乎拉满，一眼看出钟神秀此时不能发出太大声音，便用口型和手势表示快来我家。
两人此时像极了成功翻墙逃讲座的大学生，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又如两个贼一样对着前面的门来回比划，半天才进去。
门刚关好，钟神秀便神秘兮兮地凑到叶希星耳边，说道：“我妈来我这了！”
“阿姨来了？这么突然？”叶希星果真面露讶色，不过重点很快转到了别处，“那我什么时候去见她？”
钟神秀则像个自家人一样丢了鞋就往沙发一瘫，懒洋洋道：“爱啥时候见啥时候见，反正不关我事。”
两人之间忽然响起两声陌生的猫叫，声音尖细但略有差异，像是两只小奶猫。
“你哪来的猫？”钟神秀瞬间坐正了身子，发现了先前被她遗漏的航空箱，此时刚被叶希星放在地上。透过航空箱的小门，她隐约看见两团毛绒绒的阴影在里面动了两下。
“死了老公和儿子，只剩女儿在膝头”：是部分老富婆的对外说辞，没人知道实际情况是什么。仅作为背景设定存在，不涉及角色家世。
小提示：小钟的母亲是单身生育，真单身那种；星星的母亲有两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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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若到九月飞雪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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