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当前的处境已经危若累卵,愿意和他们三人一起离开避难所的,只有寥寥几人,甚至不到全部的十分之一。只要危机暂时解除,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和麻痹自己,前几天的灾难更是让他们深信活在当下的道理。
结局已经注定,但命运之轮尚未碾来,那么至少在终结前,好好享受剩下的时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解睦也知道自己劝说不动他们,那么就只有尊重、祝福了。
仓库厂房的铝合金卷帘门被拍得哐当响,门外的诡物像是嗅到了室内人类的气味,迫不及待地想要破门而入。跟他们一同从地下避难所上来的,都是几个年轻人。他们突然发觉,眼前那扇保护着避难所中大家的性命的门,看起来是如此不堪一击。
狂躁的拍击声震得他们心里发怵,有那么一瞬间,后悔的感觉油然而生。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被吓得脸色发白,他不由自主地想劝退大家:“咱们还是别出去了吧,光门外面都不知道有多少怪物,更别提这十公里的路上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将真正地面对死亡威胁时,基因中求生的本能会奋力压倒一切。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另外个普通人的支持:
“对啊,更别说还要我们走过去,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们真的能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吗?”
李重萌对这些怯懦的家伙气不打一处来,大步流星地走向铝合金门,头也不回地说:“跟不跟随便你们,反正我们三个是绝对要把门打开的,等到我们走后,这里发生什么就都与我无关了。缩头乌龟赶紧缩回你们地下的避难所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各位选择了这条路,就请相信自己可以走下去。只要不畏惧,就不会输给任何事物。”解睦的话语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或许也是他灵魂的特性使然,“至于为什么要走过去,是因为开车的话,彼此离得太远无法顾及大家的安危,但如果能找到轻客面包车就另当别论了。”
话音刚落就传来铝合金门缓缓抬起的声音,作为行动派,李重萌不想和他们多费唇舌。她从背后拔出唐刀,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没有过多的言语,一个敏捷的身影跃入诡物群中,她动作果决招式凌厉,劈、砍、刺、撩、斩,每一次挥刀都不拖泥带水,每一次出击都无比狠戾。
她举步生风动如脱兔,碎裂的血肉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尽管刀下的诡物已经无法活动,她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在遍地残骸中狂笑,她的刀却在手中悲鸣。
本来还想看看这个丫头到底有何能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拼命,诡物已经开始影响她的精神,再不阻止的话就晚了。歌利卡对身后众人做了个“停”的手势向前走去,他们也能看出李重萌状态不对劲,担忧地看向逐渐靠近的两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传来与敌人同源的气息,李重萌迅即转身,像一条凶猛的毒蛇一样发起攻击。横挥的刀刃砍入歌利卡右臂,在一半的位置停了下来,她想切断被砍到的东西,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力。
一种沁凉湿润的感觉遍布全身,她好像变成了沙漠中的某种植物,贪婪地吮吸海雾凝结在叶片上的水珠。海雾的包裹冷却了心中的燥热,雾中隐隐传来的血腥味提醒着她不能就此沉沦。
一个瘦弱小女孩站在雾气中破涕为笑,李重萌知道那是她的姐姐,是什么让她哭泣?不对,她的姐姐早就已经……这一切都是幻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李重萌的意识竭力拨开迷雾,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地被自己切碎的模糊秽物,不远处站着的众人神色焦虑。手腕一动,她才发现唐刀切在一条手臂上,自己又砍了歌利卡一刀。
“抱歉哈,我不是故意的。”
她大脑宕机,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没什么,到时候把衣服补补就行了。”
被砍的家伙云淡风轻地如是说。
重点是补衣服吗?!等等,她记起来了,眼前这个家伙并不是人类,而自己正在给即将出发的大家开路。
“你若是心事太重,就不要再去对付那些诡物了,免得又像刚才那样。”
心事吗……原来自己的坦然,全都是自欺欺人啊。李重萌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骤然黯淡下去,仿佛一朵焉了的花。
歌利卡没有理会她的黯然神伤,而是招呼背后的众人出发:“无智的诡物不敢靠近我,你们呆在在我周围十米之内就行,我会按照人类的步调行走,快点过来吧。”
他们一行人规划的路线正好会经过徐雨歇所在的药房,此刻,那里正在上演一场死斗。
“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信任我的大家……Bavakasha Ossa lo ▇ slichà…”
念出的渡语结束,徐雨歇杀掉了同行的最后一个人,那人瞪着惊恐的眼睛,在万分痛苦之中死去了。
三十分钟前,他们还在负隅顽抗;而现在,苟活的时间也走到了尽头。他们背靠背防守在一起,可是未等那些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的诡物攻击来袭,死亡就已经降临。
领头的徐雨歇从腰间抽出匕首,转过身去一个一个地割开他们的喉咙,鲜血溅红了他白色的衬衫。一切是那么的令人始料未及,同行人员们甚至来不及质问,只能怀着无尽的困惑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面对如同潮水一般扑来的诡物,徐雨歇闭上了眼睛,他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用牙齿咬住那把夺走众人生命的匕首,扭头狠狠地割开了双手的手腕。
然而从他手腕中喷涌而出的并不是血液,而是一根根扭曲的,宛如阴沟里的黑色污泥一般的浓稠液体。古老而喑哑的呼唤自体内响起,祂在欣赏,也在嘲笑。
“科,科科,科科科……竟然连自己都能骗过,那群敬仰你之正直的人们,在得知所谓正直也不过是构筑起来的谎言时,该是何种绝望呢?”浓稠之物像是粘滞住了时空,黑泥纠缠成丝线,凝聚出一副裹挟着枯骨的人形,他用白森森的指骨勾起徐雨歇的下巴,调笑般问道。
少年双眸紧闭,他的剑眉斜飞入鬓,蕴含着磐石般的坚毅:“我之所作所为,皆为正义。萨欧,我愿意把自己连同他们的灵魂一起献给你,只要你把物资送回我脑中所想之地。”
徐雨歇知道,自己的渡语吸引到了祂的目光——萨欧·阿比斯莱斯,一种与生命同样悠久的妄谬之物。
“竟然把谎言当作了真实,像你这样虚伪到无可救药的人类,真是百年难遇。睁开眼看看吧,这是你我共同雕刻出的杰作。”
他知道萨欧喜好戏弄灵魂,擅长用谎言带来各种希望和绝望,只有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才可以面对他带来的“惊喜”。
就算如此,强装镇定的神经信号控制不了□□的颤抖,睁开眼看到的场景,犹如失眠者都断然拒绝的梦境——那是一个摩天轮状的物体,拥挤的圆盘上均匀排列着队员们的脸,欢声笑语在腥臭的空气里回荡。摩天轮前,穿着潜水服的人站成两行,统一俯下身子朝徐雨歇做了个“请”的动作。
圆盘上队员们的脸张开嘴,变成了摩天轮的轿厢,厢体里传来母亲温柔的哄睡曲,座位上坐着一位笑意盈盈的慈祥老人。徐雨歇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前方挪动,他取下口中的匕首,朝自己的大腿一遍又一遍地刺去,可是丝毫没有疼痛感传来,这种现象非常不妙。
他的双腿血流如注,眼中的高光逐渐消散,像个木偶一般机械地抬起右手,想要接受厢中老人的伸手邀请。
就在徐雨歇的手离它只剩几毫厘时,老人枯瘪的手指连同他坐着的摩天轮一起化作齑粉,转眼间消失不见。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被他杀死的几位队员,似乎之前的一切遭遇都不存在。
徐雨歇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割开的手腕,还有大腿上刺出的一个个窟窿,明明伤势很严重,血却已经止住了。他开始怀疑,或许一开始就没有那些诡物,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是自己欺骗了大脑,残忍地将队员杀害。
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从口中吐出了某种东西,定睛一看,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黑泥。头晕目眩之后,徐雨歇浑浑噩噩地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的精神还有几分正常——祂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来的,是被诡物围困后,是接听对讲机后,还是更早之前……
忽然,那粘稠可憎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喜欢你的谎言,▇▇▇来搅局了,想再次见到我,就▇▇吧……”
够了…自己已经受够了……徐雨歇直挺挺地倒在药房的瓷砖地上,只想放空自己浆糊般的脑袋。
可为什么,无论真实或虚假,都不能放过自己呢……
“天呐,这里真的有人!”一个清润的男声从远处传来,可徐雨歇感觉眼皮好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他了。
“呕……这、这也太惨了吧!”只能寄希望于那群人发现自己了。
“你们快来,这个人还活着!”
失血过多的躯体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彻底放松了下来,他除了隐约感到温暖的体温,还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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