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重萌诧异的目光下,被唐刀割开的皮肉像液体一样迅速黏合在一起,看不出一丝痕迹。
面对眼前这个装作彬彬有礼的人……不,那种感觉,他可能并不是人。李重萌如临大敌,摆出防御姿态。
她双手握刀,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颤抖,歌利卡向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步步紧逼之下,李重萌的退路被墙边高耸的货架挡住,但这似乎是早已规划好的撤退路径,只见她空出一只手,从身后的货架上摸索出一个对讲机。
“俄尼里伊醒来了。”
李重萌对着对讲机说出一句暗号,然后转头对正急得焦头烂额的解睦说:“我已经叫了增援,那些尤萨士兵可不是好惹的,暂且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赶紧离开他身边!”
解睦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怒意。
“你为什么要针对歌利卡,他没有恶意,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呵,”李重萌不屑地一笑,“幼稚的小屁孩,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恩惠。”
“小屁孩?你看起来也不比我大多少,不要装作自己很懂。就算本领高强,像你这种浑身散发着恶意的人,自然不配感受到他人的善意!”
难得解睦语气如此强硬,女子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合不拢嘴。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那几个仗着自己有枪,就在避难所称王称霸的尤萨联邦的家伙,为什么没有来?!
“天才小姐,你是否在寻找那些士兵?他们已经在你的刀光下变成碎块了。”歌利卡看穿了女子的心思,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不是你杀死的,不必自责,你只是解决掉了一头无理智的诡物。”
封闭的避难所深居地下,地面的防线并没有被突破,地上的诡物是不会侵入的。李重萌的脸覆上一层暗翳,面色变得阴沉,她似乎明白了——这个叫歌利卡的不仅夺走了六个人的生命,还将他们变成了那种怪物。
可是,那六个尤萨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美其名曰是为了避难所里的大家,实则是在实施独裁霸权。借着诸如节约啊未来啊的名义,将避难所的人数控制在一百人。
只要是来了新的避难者,他们六人就会进行评估,把他们眼中最没有价值的人残忍杀害,还把他们的骸骨,做成了特殊的子弹……
思及此,李重萌的心中充满懊悔。若不是她自以为是地向他们解释了她那把刀的秘密,是不是就不会催生出这种恶魔般的行径。
现在,尤萨士兵死了,他们的独裁统治也结束了。说不定,这两个人真的可以为避难所带来转机。
李重萌把刀收回了身后,向歌利卡回敬了一个鞠躬礼。
这让解睦有些懵圈,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二人,这么快就和好了?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激动了。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歌利卡和解睦跟着她在避难所四周迷宫一般的小道中穿梭,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个密室。
密室的四面墙上都铺了厚厚的隔音海绵,地上的物件积满了灰尘,但密室中央的四把椅子却干净得一尘不染。
李重萌卸下背在身后的唐刀,把它立在一旁,对身后的二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条件有限,茶水什么的没有,见谅。”
三人落座,一片沉默。
解睦尴尬得无处是从,正想说些什么,李重萌组织好语言,终于开口了。
“你,应该和那些诡物是同类吧……为什么要帮助人类?”女子不敢和歌利卡对视,她的目光游离在地面,像是在数着灰尘。
歌利卡看向解睦,毕竟人类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来解释吧,不过说来话长,一切要从三小时前说起……”
三小时之前,新历13年8月13日13:13时。
密密麻麻的丝光绿蝇一团一团地聚集在城市的街道,蝇虫们窸窣嗡鸣地堆簇在地面的某物表面,阳光照射到它们身上,反射出了蓝绿色的金属色泽,让人几乎看不清它们簇拥着的那些污秽之物究竟是什么。
待这些绿蝇完成了原始神经下达的进食产卵指令,满足地离开后,一具具发臭的尸体显露了出来,透过地上蒸腾的热气看去,它们在不同密度的空气折射下,似有似无地晃动着,让人有种它们还活着的错觉。
就是在这样的街道上,他们相遇了。
随说解睦第一次见到歌利卡是在市里图书馆,但那时的歌利卡只是自顾自地看书,并没有发现解睦。
歌利卡从降临起便一直待在图书馆内,他跨过一具具瘫倒在书架间的人类青年男子的尸体,因为图书馆冷气的缘故,这里的尸体腐烂的稍慢,还没有蚊蝇入侵。尸体手中躺着早已关机的手机,一旁散落着在混乱中被踏成碎片的眼镜。
他把看过的书归位,终于走到了室外。解睦从这时起就跟在了歌利卡身后。
湿润地区的盛夏时节很是闷热,室外就像热气腾腾的大蒸笼。街道的广播回响着职能部门在匆忙中最后发出的指令:“亲爱的市民朋友,为保障您的人身安全,请尽快锁好门窗,在外的市民尽快到人防工程设施避难,听从工作人员指示,切勿随意行动……”
毫无生气的街道上回荡着无线电广播的声音,热浪在沥青路面滚滚翻腾,淹没了一切背景杂音,此时以人类的感官而言,就好似一头栽进水中,鼓膜和水之间的气泡隔绝了外界,只有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中回荡。当这种感觉被放大了许多后,沉闷得让人倦于思考和接收其他信息,仿佛此刻的世界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歌利卡走了很久都没发现人的踪迹,他走向一堆有些动静的尸体,拎起来一个形变不是很严重的类似头部的肉瘤,浑浊而黏稠的涎水被长长地拉起。
“你好,请问你知道人防工程在哪里吗?”
这个问题有点傻,歌利卡明明知道被转化者没有神智,却还是抱了一丝侥幸。
那颗头颅有了反应,一阵嘶哑得好似漏了气的破风箱的声音徐徐地从那张烂了半边的脸传来,脸上悬垂着的息肉一晃一晃:
“……死……别…活!”
“嗯?”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倏忽间,这颗头颅像是被无形的力拉扯着,绷裂了黏连的几撮头发和半腐烂的头皮,脱离了歌利卡的掌控,径直冲向他身后拐角处的小巷。
转身朝着头颅冲向的地方望去,那里有他梦寐以求的身影。
头颅用违反物理规则的方式贴地飞行,速度之快能让人隐隐听到破风声。
呼啸而过的风带起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的衣物,在巷口的墙角处,站着一个20岁左右的少年,看来他就是头颅的目标了。少年眼睑中的泪水还未坠落,脸上满是惊恐,只是呆呆地站立,面对快速袭来的怪物,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突然袭来完全不符合常识的怪物,这在游戏或者动画里无疑是很普通的场面,正因如此,人们怎样都不会把这当成现实。尽管一个人的恐惧感在心中翻涌成海,肾上腺素在体内疯狂叫嚣,他全身的神经却好似全部断裂了,调动不了哪怕一组肌肉。
这种情况下,像某些影视作品里那样大声呼喊“快走——”之类的话很大概率是无济于事的,唯一的作用只是渲染下紧张的气氛。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告诉歌利卡,眼前的少年很特殊,他还不能死。
人类在遇到危险时有三种反应:战斗、逃跑、冻结。看他僵硬的模样,被头颅触及到就必死无疑了。
他瞬间移动到那位少年跟前,背对他挡住了袭来的头颅,略微显露真形,脸上的皮肤被撑开几条缝,露出十只眼睛,移除了头颅中被诡化的残魂。飞驰而来的头颅在距离目标一米处直直地落下,滚落在石砖地面没了动静,从撕裂处流出的黑色血水渗进砖缝,变成了一颗普通的失去生命的尸块。
半晌之后,身后僵住的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为了不让自己的样貌再次惊吓到他,歌利卡修补了被撑开的皮肤,拉低卫衣的兜帽来掩盖那些异样的特征,转身却看到狼狈的一幕:看来少年惊恐的大脑所发出的神经信号终于传达到了下肢——他的双腿狠狠地颤抖摇晃了一会后,整个人瘫软下来。他使劲掐着人中,像是要将自己从昏厥的悬崖边缘拽回来。
不知是因为尸体散发的恶臭,还是出于内心无法压抑的恐惧,这位少年用双手按在脖子和锁骨之间,跪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口角流出胃里倒出的异臭的胃酸,熏得他涕泗横流。
少年艰难地平复着心情,用手撑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路面,踉跄地站了起来,满身尘土、泥污混着鼻涕不均匀地涂抹在他的下半张脸,惨不忍睹。
他遇见歌利卡时,就是如此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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