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的人形释放出强大的威压,他周身的气流正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气压差形成的风刃切割着那人宽大破旧的黄袍,被割裂的地方纷纷在转瞬之间恢复,翻飞的衣袂像狂风中飘摇的火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猎猎声响。
那人的兜帽比头部宽出约十公分,下垂的帽沿遮挡住了半边脸,而剩下的那半边也被晦暗的阴影所笼罩,阴影之中似乎蠕动着某种惊悚的非人器官。
黄袍使在二人面前的空中停下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虽然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二人能从兜帽下的阴影中察觉到一种充满恶意的注视。并且这种注视明显是针对解睦而来,裹挟着毫无缘由的怒火,充斥着要将他撕碎的**。
“汝等躯壳中徘徊着令吾厌恶的气息,吾之夙敌「梦主」的气息。既然汝已然采撷祂的恩赏,却又贪恋彼之仇敌的力量,吾只能将其视为一种挑衅。”
黄袍之下发出了空洞又嘶哑的声音,不像是由与人类咽喉结构相似的物体所发出,而像某种黏滑浓稠的软体组织,用一些光是想象就让人浑身发颤的方式,揉压而成的类似人类话语的无意义音节。
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足足有三米高的巨人,李重萌和解睦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知道自己的胜算渺茫,但还是摆成了招架的姿态。此时留给李重萌的压力重如千斤——解睦的能力是缺乏进攻性的辅助能力,况且他们这边还少了徐雨歇这个重要战力,而那个唯一能和他的同僚相抗衡的家伙,此时却不见人影,现在的情况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远处的天边,「宽容」还在为了阻止诡物的完全降临而战斗,根本无暇顾及地上四散奔逃的人群。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那个老头已经对那团挥舞着触须的风暴造成了不少伤害,但只有老头知道,由于他的力量都依托于「难名难述者」,也就是他正在攻击的家伙,所以仅凭他的力量是无法击退来势汹汹的祂。
可以说,众人的境况已是危在旦夕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黄袍使释放出无数道透明的细小风刃,这些风刃虽小却威力惊人,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出现了几道渗血的伤口。这种看不见的攻击简直防不胜防,仅仅一个开胃前菜般的招数,就打得他们猝不及防。
而且黄袍使并没有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下一批风刃立即接踵而至,二人无论如何闪躲,都躲不过这如同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他们身上的衣物被划得残破不堪,皮开肉绽的伤口随着二人的动作汩汩地冒着鲜血,在破损的衣物上开出一朵朵越来越大的血之花。
李重萌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她艰难地用唐刀格挡着势如破竹的风刃,握住刀柄的手早已在风刃的冲击下被震得失去了知觉,她完全是凭借顽强的意志才勉强能够不让手中的刀掉下去。
解睦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尽可能地去试着操控那些朝自己飞来的刀刃,可是这一行为要比平时消耗更多精神,不一会儿他就感觉眼前发黑,心中的恐惧形成了可怕的幻觉将他包围,以至于让他忽略了躯体的疼痛。
再这样下去的话,两人就都要活不成了。在得到力量之后,解睦不想像之前那样如此依赖歌利卡,他不想自始至终做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人。他不想再次成为人们口中那个软弱的家伙,但这次他别无选择。
“Caligo·Nihilvirtual,救救我……”
没有回应。
“你不是说会一直注视着我的吗?我快不行了,你都看不到吗?”
回应他的只有黄袍使那怪异的讥笑,和耳畔呼啸而过的疾风。
就在解睦想要再次呼唤他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的喉咙处被贯穿出一个孔洞,能从里面清楚地望见他身后的景色。他感受不到脖子上的疼痛,只觉得那个孔洞此时像一个开了闸的水龙头,从正面和背面两个方向喷涌出一股股“温水”。暖湿暖湿的液体将自己包裹,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随着液体的流出慢慢占据了他的大脑,可怕的幻觉也开始远去,疲惫的身躯终于能够休息片刻了。
可是有人不希望他就此彻底安眠,刚才流失的血液像是被按下了倒带键,又重新从那个孔洞之中回到了躯体里。意识重回躯体后,解睦睁开眼睛,他以为能够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没想到挡在他身前的,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女人。
“你是……婕哥?”
火焰组成的女人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十分奇异,每一个音节的变化都像是出自不同人之口,前一秒是稚嫩的童声,下一秒就会变成粗旷糙汉的声音:“不要浪费大家争取到的时间。”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火焰女人一个飞扑压倒了那个黄袍使,一赤一赭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慢慢向天上的大洞靠近。
黄袍使和他的本体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天空中顿时风云变幻、电闪雷鸣,所有强对流天气在顷刻间尽数上演。解睦顺着邱婕前进的方向望去,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歌利卡之所以没有给出回应,是因为他正在做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等到火焰女人抱着黄袍使一起跌入巨洞后,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老人把手中的锄头举在身前,把它旋转成一个螺旋桨的样子,将「难名难述者」逼回了世界之外。黑色的雾气从歌利卡躯壳中涌出,覆盖在了天空中的巨洞之上,那个巨洞像合上眼睑一样关闭了,“眼睑”再次睁开时,原本是大洞的位置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绯红色眼睛怒目圆睁,布满了愤怒的血丝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生灵。
对歌利卡来说,遮盖住世界屏障上的巨洞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这意味着他需要与世界外的同僚们相抗争,而且还是持续不断的以一敌多,这对于并非完全体的他而言,消耗还是太大了。在把天空巨洞暂时堵上后,飘在空中的少年躯壳再也承受不住负荷,从半空中直直地摔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解睦立马朝着他掉落的地方跑去,在看到躺在坑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并没有变成想象中那样的七零八落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少年半跪下来,用手臂托住歌利卡的后脑勺,想要将他扶起。
歌利卡那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此时更是面白如纸,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虚弱和疲惫,解睦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脆弱的一面,此刻的他仿佛就是一个贫弱的普通少年,而不是那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外的存在。
像是感受到了解睦的体温,歌利卡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伸手向抱住他的那人够去,貌似想要传达什么信息。解睦心领神会地把头低下,俯下身准备细听他的耳语。
“七天时间,迷思会就能重新在屏障上破开一个这样的大洞,你们要抓紧时间。”歌利卡把手指放在解睦脖子上的孔洞间,把什么东西注入了进去,填补上这个空荡荡的区域,“顺带一提,我并不想跟同僚做对,只是因为祂们把矛头对准了你,而我在这个世界学会了‘自私’,所以才出手帮忙的。”
“逃避并不可耻,如果我不能及时来到你身边,请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终末尚未到来,旅者不能倒在半途中,希望你能牢记。”言毕,他闭上了眼睛,在解睦的手臂上瘫软了下来。
危机还没有解除,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只有短短七天,「宽容」不得不将原本打算在冬季举行的选拔提前,在决战到来前做好充足的准备。这次情况特殊,他决定亲力亲为,虽然他看起来一大把年纪了,还吊儿郎当游手好闲,但他能被选为「七美德」,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老人将选拔出来的几人召集到一起,将严肃的现状告知了他们:
“我就是「宽容」,姓丁名尧,你们可以叫我老丁。不论你是旧友还是新朋,都要知道这次的提前选拔完全是无奈之举,因为我们即将面对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七天…严格来说是六天半,在这之后,我的辖区内的世界屏障即将破碎,这么说你们可能不太明白,但大家都经历了昨天那场灾难,而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大家,它就是世界屏障破裂所引起的。
你们应该都知道,迄今为止的末日景象全都是世界之外的东西——现在大多被叫作诡物所造成的,所以只要世界失去了屏障,那些东西就会蜂拥而至,人类只会过的比现在更糟。
我们现在有两种方法,需要各位的配合,齐头并进才能取得最好的成效:一是阻止迷思会的人再次造成屏障破碎;二是提升自己的原质和灵魂,放手一搏地去决一死战。这两个方案都是困难重重,但我们除了啃下这块硬骨头之外别无他法。
不说是为了什么人类社会,就当是为了我们自己,死也要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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