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少女在囚笼正中蜷缩成一团,她的面色呈现出贫血般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唯有那头如火的红发,彰显着她不屈的生命力。
此时的唐沛仁对于那些世界外的存在还是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那些存在玩弄人心的手段,于是理所当然地踏入了这个为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罗莎琳德!你还好吗,我马上来救你!”被爱慕冲昏头脑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身处水下时,还能像在陆地上那样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发生的。当然,思维被诡物影响了的人,是无法发现自己脑海里那些异常的景象。
他朝着巨石宫殿内奋力游去,在穿过那遍布被侵蚀痕迹的扭曲大门时,一阵通电般的感觉传入他的大脑,只不过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他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身后的鱼群发出怪异的哂笑,扑火的飞蛾从来不会意识到火光的危险。
这个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牢笼,唐沛仁像捏碎饼干一样打开了它,他将失温严重的少女揽入怀中,想用自己的体温来唤醒她。然而这一行为并没有什么作用,罗莎琳德的双眼依然紧闭,他抱着她一边向海面游去,一边想起了影视作品中的某些情节——将自己肺里的空气,通过亲吻传递到对方的胸腔里。
看着那两片丰满却没有血色的嘴唇,少年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起来,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种行为只是在救人而已。于是,他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薄唇覆了上去,柔软细腻的触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心止不住地砰砰狂跳。
回想起影视作品里的那些画面,他笨拙地模仿着里面男主角的动作,用舌头撬开了她的嘴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看似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女,此时却十分配合地伸出舌头与他缠绵。
只是,女生的舌头是这样粘滑而硕大的吗?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还是能察觉这不合常理的现象。少女的“舌头”还在不停地在他的口腔里攻城略地,并朝着他的喉咙深处进发。他的喉咙在异物的刺激下发出干呕的信号,沉浸在桃色气氛中的少年终于发现了异常,他想要结束这个诡异的吻,却发现女生的嘴像吸盘一样将自己的唇牢牢吸住。
塞满了口腔的东西绝对不是人类的舌头,它臃肿而僵硬,分泌着腥臭的粘液,拥有可怕的长度,就像某种头足纲的软体动物的触须一样,在他的食道里扭动。
越来越多的触手从嘴唇处涌入,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体内的这些东西撑爆的场面,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终于,少年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的环视四周。汗水已经将贴身的衣物浸湿,在确认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后,他仿佛劫后余生一样舒了口气。
很快,唐沛仁就遗忘了那场噩梦,他像往常一样过着平平无奇的校园生活,唯一不同的是,他在文学和艺术上的造诣突飞猛进。剧团的剧本和舞台在经过他的修改后,变得完美而深刻,不过多时,他也从一个小小的舞台助理,变成了这部戏的一把手。
接着,他开启了顺风顺水的人生——阻止了女生们对罗莎琳德的霸凌,在年终晚会上大放异彩,顺利完成自己的研究生课题,追求到了梦寐以求的女孩,和罗莎琳德一同步入婚姻殿堂,许下白头偕老的誓言……他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努力和运气,完全没有想到是世界之外的某些存在,正在影响着他的命运。
祂在睡梦中观察着唐沛仁的一切,等待果实生长到最成熟的时刻,再将它采撷。
毕业后的三年,彼时的他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雕刻家,而和他举案齐眉的罗莎琳德,也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演员。他们走在康庄大道上,拥有着光明的未来——本该如此的,只可惜既定的轨道上,并不存在美好的结局。
三年前的那场噩梦,再次出现在唐沛仁面前,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萦绕着自此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水下的宫殿,密教的颂歌,潜藏的巨物……他的梦境正在被怪异之物侵占,在不知不觉间,这种影响已经映射到了现实之中。
他雕刻的作品开始变得怪异,有着与时代完全不符的古老,疯狂的线条中透露着完美,而他自己,也变得古怪又偏执。在接到人像委托后,他一次又一次地将委托人指定的形象雕刻成了一个个丑陋之物。
这些作品已经称不上是“人像”了,虽然它们具有人形,但那臃肿的身躯和畸形的四肢实在很难让正常人联想到人类的形象——它长着章鱼似的头,坑坑洼洼的表面让人感到恶心,混乱的触须垂在半蹲的膝盖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狂躁地蠕动起来,两只破碎的翅膀和硕大的身躯比起来显得十分不协调,能够勾起人类的许多负面情绪。
理所当然地,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委托人在接收到如此邪恶的雕塑后,纷纷指责质问着他,可他却像着了魔一样,不肯做出任何退让,废寝忘食地继续产出那些可怕的雕像。
这一点还牵扯到了做演绎事业的妻子,她的对家在暗中造势,舆论逐渐发酵,说她在光鲜靓丽的背后其实支持着不为人知的斜教。不一会儿,她的作品就被全部查封,人们开始唾弃这么一个“斜教女魔头”,她的回击石沉大海,声讨的浪潮将她掩埋。
第一次,他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痕,看着丈夫从明理变得偏执,她开始怀疑自己无条件的支持是否是一种错付,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弃拯救他,毕竟如果没有他,那时的自己迟早会溺死在霸凌的泥淖里。
她开始通过一切途径去了解世界之外的事物,既然世人都叫她“斜教女”,那她就做给这些人看,既是心之所向,何惧流言蜚语。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忍受着疯狂和孤独,在黑暗的路上踽踽独行,终于找到了影响他们命运的那个存在。
「梦主」乜了一眼黑暗中那一簇渺小的红色身影,瞬间,一股强大的精神压力涌入罗莎琳德的脑中,一些难以言喻的场景在她脑海里上演,理智的防线正在逐步瓦解。
她倔强地抬起头,强行和「梦主」对视,尽管她的躯体能感受到自己已经离死亡越来越近,但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打算。混沌在脑中肆意纠缠,认知能力一片一片被击溃,她高昂的头颅却未曾低下,即便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已经再也没有了光亮。
“藐小者,你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我的回应?”
低沉的声音在罗莎琳德耳畔响起,她想要说出那个愿望,可此时的她已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必须要从「梦主」那里分担他的苦痛,她如此想着,艰难地回忆着古籍上的记载,让她那即将崩毁的理智集中在一个念头上——
我要和他在一起,直到死亡也无法将彼此分离。
雨一直下,却没能熄灭一旁废墟上的熊熊烈火,珍贵的记忆回到了唐沛仁的脑海,愤怒、悔恨、不甘……一些曾经被「卡巴拉倒生树」剥离的情感和回忆,像滔天的巨浪一样拍打着他。雨水流进怀中女子胸前的洞口,他仰天长啸,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盖过了海上滚滚的闷雷。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还没死呢,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怀中的女子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嗔怪道,“借助「可能性之虫」的力量可是很费神的,让我好好休息一会不行吗?”
仔细看去,她胸口的洞确实没有再流血了,回想着刚刚自己的行为,他的脸上堆满了尴尬,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支支吾吾的。
“妾丝……不,罗莎琳德·菲尔斯特,你、我…对不起……”
“终于想起来啦,小唐?无视了我这么久,你打算怎么补偿啊?”
唐沛仁的脸上满是窘迫,他皱着眉头,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提议。
“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逗起来还是这么好玩。安心啦,只要你记起了我,就是对我来说最好的补偿了。”罗莎琳德扶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染武,和他站在了同一战线。
“只要有你在,我就能拥有无限可能。”
他们二人牵制着「梦主」的行动,重获肉身的祂似乎对此还不太习惯,相比起这个庞然大物,身躯娇小的他们十分灵活,这是他们难得的优势。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梦主」会慢慢适应他们的世界,不过这样就够了,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
远方的海面上,一个同样巨大的黄袍人形风驰电掣地奔袭而来,在歌利卡的指引下,狂风破开雨幕,昔日的仇敌旧友再度相逢,气氛凝固到冰点,把祂们带到一起的人却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桶爆米花,在空中放了一把椅子,打算作壁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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