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命运的回音(其四)

黑色的丝线缠绕在与谢野咲良眼球里的晶状体上,改变了即将投射在视网膜上的光线,让那些疯狂的光景变得稀疏平常起来。

“别怕,刚才你看到的都是幻觉,现在幻觉已经被驱散,再睁开眼看看吧。”

与谢野咲良缓缓抬起了埋在他怀里的头,有些害怕地捂住眼睛,将手指微微张开,从指缝间向外窥探。

“这是……水泥,窑砖,还有钢筋?可我怎么记得,从前来这里取建材的时候,并不是这些东西呢……好像是、是、是——!”少女的双眼骤然睁大,瞳孔剧烈颤抖收缩起来,“是什么,好冷、好冷!有蛇缠着我、有蛇缠着我!”

被封印的「幽寐神子」吞噬掉了「丰穰暗母」分给她的部分力量,开始在少女的体内挣扎扭动起来,想要挣脱封印。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连歌利卡也低估了祂的潜力,并且现在的他不敢放开手脚,屈居于躯壳之内是无法战胜那家伙的。

“当初就不该把封印一事交给你,你这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的家伙!”

“呵,如果不是解睦求着我,你以为我会帮你们?更何况,你觉得就凭你身体里的那个分身,能够做得比我更好?”

没等他开口反驳,附在他舌头上的「谎渊枯骨」就抢先回答道: “是这样的,我不能。徐雨歇,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

徐雨歇轻轻啧了一声,眉头紧锁,驱使着身体里的黑线去探寻「幽寐神子」的封印——那是一个雾气凝成的茧,茧的表面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痕,无数的小蛇从中钻出,像床底的蟑螂一样四散奔逃。

少女的脸庞爬上了蛇一般的鳞片,她突然拥有了无穷怪力,一把推开身旁的徐雨歇,独自朝着「建材厂」深处跑去。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与谢野咲良面前,他一把按住少女的头,使劲揉搓起来。

“哈哈哈哈,本大人闪亮登场!你们倒是继续内讧啊,我最爱看了!”

浮夸的语气,张扬的金发,表演欲极强的动作,来者正是帝力·琼斯,此地的管辖者。他的右手还按在与谢野咲良的头顶,已经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了。然而后者并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看样子是平静了下来。

帝力·琼斯见少女恢复了正常,一把将她推开,徐雨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稳稳地接住了她。众人警惕地盯着金发少年,眼里充满敌意。

“诶诶诶、别那样仇视着我嘛,我好歹也是救了你们的同伴一命。”帝力虽然嘴上这样说,却从身后掏出一把西洋剑,把剑刃插进了旁边悬吊着的人身体里,然后松开手,任由那把剑被鲜血浸染。

那些不可言状的东西瞬间躁动起来,令人作呕的柱状体逐渐膨胀,然后像拧毛巾一样拧动“手”里的人类,皮肤破裂,刺眼的绯红哗啦啦地喷涌出来,溅落在地上,却发出了吟唱的歌声。

金发少年从那个被拧成麻花的人类尸体上取下了西洋剑,它在吸取了灵魂之后,剑身变得锋利而锃亮。

一旁的众人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紧张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帝力·琼斯把刀刃折弯,欣赏着松开手后它在空中来回晃动的样子,接着又把剑刺进那些东西烂泥般的身体里,饶有兴致地搅和起来。

“你们在「无」之化身的梦里,都经历了些什么?是悲惨地死去,还是拯救了世界?”帝力头也不抬地问。

“要开打就开打,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的好奇心一直都很旺盛——我好奇你们的结局,「代理者」一直说你们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可是我不信。你看,很多人都想成为世界的主角,却没有想过就算是主角,也终究跳不出那被写定的剧本。”

“你到底想说什么,宿命论?我可不信那一套。”

“这么说吧,我也曾在梦中之梦看见过自己的终局——就在这里,被你们打败,头、四肢、身子全都分了家,「丰穰暗母」最后用子宫吞噬了我的尸体,把我转化成了它们中的一员。”帝力·琼斯指着那些蠕动的团状物,云淡风轻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老套的剧情?”

“……”

“可是啊,那是无法改变的,命运的回音,从你听到它的那一刻起,它便早已发生。所以来吧,战胜我、杀死我!就算是最无趣的剧本,我也要演绎得淋漓尽致!”

帝力张开双臂,把自己当成了聚光灯下的演员,满脸陶醉地沐浴着观众们的目光。他的一言一行都让徐雨歇恼火不已——无法改变的命运,也就是说,与谢野咲良终究会死在自己手里……这种玩笑,开得有些过了!

徐雨歇从腿包里取出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二话不说就瞄准了那个狂妄的家伙射击。砰、砰、砰——三颗子弹呼啸着飞出,在空中带起了螺旋状的气流。面对飞驰而来的子弹,帝力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丝毫没有要防御的意思。

难道就和他说的一样,自己已经认命了?

不,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只见那三颗子弹在距离目标还有一米的位置突然慢了下来,那里的空气变成了类似呕吐物的颜色,子弹像是陷入了泥沼,缓慢地沉没在褐绿色的涟漪里。

“这么快就入乡随俗了啊?美式居合,可不止你能用!”

帝力·琼斯像举起枪械一样举着西洋剑,褐绿色的粘稠液体攀附在了剑刃最前端,模拟成了一根枪管,刚才消失的三颗子弹,原封不动地从中射出,还给了徐雨歇。

“这句话还给你,诡物的力量,不止你能用。”

黑色丝线从他的衣袖里钻出,徐雨歇轻声念诵,想让黑线抵挡住子弹的攻击,却发现它做不到。看着他一脸困惑的样子,帝力笑得愈发猖狂。

“哎呦呦,这是怎么回事,力量为什么不听使唤了呀?”那家伙捏着嗓子尖声嘲笑着他,再次向他射出三颗子弹。

危急关头,解睦使用能力将子弹传送到了别处,这让徐雨歇更加困惑了,而歌利卡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带着些许嘲讽意味解释道:

“看样子「谎渊枯骨」对你有些失望,不太愿意帮你了呢。没办法,谁让爱情令人降智呢,虽然我不太懂这些就是了——总之不要忘了祂所期待的,究竟是怎样的你。”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自己确实变得越来越冲动、越来越情绪化,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与谢野咲良太多,赎罪的执念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难解的结。

“……我的问题,我会改的。”爱情会影响拔刀的速度,原来不是一句玩笑话。言罢,他的眼中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灰白色覆盖了虹膜,至少此时将大脑放空,力量便逐渐回归了。

徐雨歇给身边的解睦和李重萌使了个颜色,后者心领神会,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李重萌从身后抽出唐刀,屏息凝神,蓄力片刻后将它直直地扔了出去。帝力·琼斯不屑地撇了他们一眼,语调依然慵懒:“看来你们不长记性啊,就凭这样的攻击也想——”

那家伙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认真的神色——刚才他想故技重施,那把刀却在即将中招前更替了位置。

“切,是你在那里打辅助是吧?那我就先解决掉你!”帝力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打了个响指,附近所有的团状物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黑暗孳生的子嗣,聆听母亲的眠曲,去吧,那里便是你们的梦乡!”

在帝力的念诵中,那些团块变得十分坚硬,它们的表面张开一张张巨嘴,把挂在身上的人类扔进嘴里咀嚼起来。漆黑的羊蹄从污团中分化出来,恶心的柱状体变为绳索般的触手,它们没有眼睛,却让人感受到不怀好意的视线。

片刻停滞后,这群丑陋的怪物像是突然暴走一般,狂乱地挥舞触须,张牙舞爪地朝解睦攻来。转移唐刀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躲开攻击,正当他准备放手一搏时,眼前弥漫起了黑色的浓雾。

“你不是说这样做会引起那个存在的苏醒吗?祂苏醒过来的话世界就彻底毁灭了啊!”

雾中的眼睛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歌利卡用剩下的半边人形说:“让那么脏的东西碰到你,我到是宁愿世界毁灭。”

“你…算了,现在没空分神。”

在黑雾的掩护下,解睦继续转移着飞驰的唐刀。五米、四米、三米……越是靠近帝力·琼斯,那种防卫性的褐绿色泥沼就出现得越频繁。少年的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随着精神力的消耗,恐怖的幻觉也找上了他,但他必须坚持。

两米、一米……快到了。

“就是现在!”

随着少年一声令下,准备多时的李重萌开始了念诵。就在帝力·琼斯举起西洋剑要把唐刀打掉之时,少女与唐刀互换位置,稳稳地接下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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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诡心
连载中胖兔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