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我们下来之后不见的,发现和最后见到她的都是洁柔,”映真一颗脑袋几乎要膨胀到三个大,她搓了搓脸颊,有些疲倦,“我问过成鹰了,我们上去和回来之前她一直守在这儿,没有人出去过。”
“何奶奶还在地库。”
这是坏消息中唯一不多能让人松口气的关键,人还在地库就没关系,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映真拍了拍成鹰的肩膀,冲她露出一个笑容:“你和少校留下吧,我去里面找找。”
她指的是地库更深处,因着刚刚进来时前一晚进去找过庄逢雁的先例,映真对那看起来一片漆黑的空间没有任何恐惧。
庄逢雁站在旁边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我自己可以的。”映真撩开衬衫后摆,露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
逢雁没说完的话也就咽了下去——虽然严格意义上算是走火,映真在楼上也能当作开过枪了,体力不佳,但脑子完全能补长为数不多的短板,再者地库已经被清洁过了,某种程度算是安全地区,是个练习的好机会。
几乎是用送孩子上幼儿园前的思维权衡完利弊,庄逢雁点头首肯,但还是没忍住多唠叨了一句:“注意……”
“安全”两个字还没能从那张嘴里走出,身后那道门外的感染者突然搡动起来,薄薄的铁皮门像起风时的海面一样被推的泛起波澜。
映真下意识将成鹰拉到身后后退了几步,庄逢雁更是自然的站到两人面前,没有人说话,但三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面前的那道门。
波动幅度越来越大,声音渐渐和心跳频率叠加起来,底部和地面的缝隙被掀到最高时甚至可以看见门外感染者的脚踝。
不妙的情况,不妙的时机。
映真慢慢掰开成鹰的手指,接过她手里的打火机,轻轻将她向后推了几下:“让大家上车,柳姨开车。”
成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团湿哒哒的卫生棉球赛到映真的另一只手里,快刀斩乱麻:“沾过酒精的。你们小心。”
映真深吸了口气,能听到成鹰轻巧的跑远,身后的说笑声渐渐止息,眼前的门已经开始挤压变形,朝里面凸出一大块。
月球内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映真也惊讶于感染者当前,自己居然还能泰然自若地联想这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后还算安全。
“郑映真。”庄逢雁在喊她的名字。
“什么?”郑映真没反应过来。
“这里不安全。”庄逢雁暗骂自己,她明明最知道作战时妇人之仁会带来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什么?”这次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是我犯的错误,我会去把人带回来的,你可以带大家出去吧?”
庄逢雁的询问没有得到答案,因为那扇千疮百孔的门终于被感染者们捅破了洞。
映真一手捏着成鹰交接来的酒精棉团,一手点燃火机,扔出的那颗火球迅速点燃地面上的酒精,哄得一声烧了起来,率先涌入的感染者成为了首先被吃的螃蟹。
火势迅速蔓延到两人面前,在火苗腾起来点燃映真的衣摆时,庄逢雁拉着她朝车上跑去。
曲柳已经在驾驶座待命,成鹰成雀通过天窗上了二层,箭在弦上,就连留在车里的人也人手一把枪,总之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
“咱们出发去找何奶奶吗?!”曲柳的脚已经放在了油门上,时刻准备着。
洁柔满脸抱歉:“大家上车后就发现奶奶不见了。”
“我们都听洁柔说了,何奶奶肯定是往其他门那儿去了,咱们去其他门那儿把人找回来就是了!”宋临临扛着枪,眯着老花眼要身边的王茜茜帮忙看自己瞄准的位置,“诶呦,进来了!”
那扇门终于被翻滚的人浪突破,感染者倾轧进来,像是收获蜂蜜后迫不及待归巢的蜜蜂。
没有时间再耽搁了,门口的那道汽油火线点燃了打头阵的先锋,但随着进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火焰因为密不透风的环境竟然已经出现了将要熄灭的趋势。
“映真姐!逢雁姐!拦不住了!”成雀拍着车顶,向下探出脑袋。
“姐姐,我奶奶还没上车……”何高树坐在李杏林怀里,泪眼汪汪地望着两人。
从何奶奶在车上大闹一场之后,她就一直呆在赵洁柔或者医生身边,很少去和奶奶说话,那颗小小的心有太多不明白的问题。
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在家里喝酒抽烟,满口脏话,奶奶却觉得他听话懂事;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从来不在帮忙洗衣做饭,刷碗拖地,奶奶还觉得他压力山大;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挥拳相向,奶奶却觉得他是个好儿子……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只是将高树悄悄的推远一点,再推远一点,直到现在。
何奶奶没有坐在身后的位置,没有泪眼涟涟的念叨着儿子递出一口土豆时,高树却莫名的惶恐起来。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学校的老师已经教过她们“少数服从多数”的道理,为了一个人让剩下十几个人落进危险的境地是很自私的。
如果是面对学校加餐时间的水果,高树可以很果断的放弃,但现在是奶奶。
不自私的代价是失去奶奶。
她做不到,所以只能含着泪,看向庄逢雁,然后自私的开口:“姐姐,求求你,别丢下我奶奶……”
“高树……”
李杏林从背后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想要让高树好受一些,但无济于事,她小小的身体肩背紧绷着,挺的很直。
“少校!”这次喊出声音的换成了成鹰。
“姐姐……”泪像是即将断线的珠子悬在下眼睑。
“柳姨,尽量平稳一点绕路,”庄逢雁猛地闭眼,再睁开眼睛时不再浪费时间,一手举起旋上紧急关门的旋钮,两步上前抽过宋临临手里的枪,踩着座椅翻上了车顶,“大家尽力找人。”
映真站在原地,心脏跳的厉害——其实就算丢下何奶奶也无可厚非,她是自己离开保护的,但庄逢雁偏偏做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她脑袋里那个“敬真为什么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的问题,直到此刻才得到了答案。
庄逢雁像是海明威的冰山,能看到的只是她整个人的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
她漂亮严苛、强大谨慎,甚至因为这些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不近人情的人不会这样,不会给死在自己枪下的非人类最后的体面,不会为了一个孩子的眼泪,做出弊大于利的决定。
但她就是做了,这朵生着刺的玫瑰表皮下是柔软的心,所以敬真才会把她当作朋友吧。
映真留心着眼前掠过的车辆,脑袋里迅速给问题画上了总结句号。
曲柳车开的相当平稳,好几次堪堪擦着感染者的爪子和地库里的柱子惊险转过。
庄逢雁从某个时刻停止了爬上爬下,车里的人自然分成了两部分,身强体壮的站成一条流水线,默契的从驾驶座下的枪械箱里传送着枪支和子弹,一路递到车顶;稍稍虚弱一点的则趴在车窗前目不转睛的留心何奶奶的身影。
成鹰几乎算得上是神射手,弹无虚发,几乎每颗子弹都能精准的射进一个感染者的手脚。
她们就这样转过了南北门,却仍旧一无所获,那个老太太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映真!”曲柳又一个猛转方向盘,转头请示——必须去最后一扇门强闯了。
映真回头看了一眼,高树正看着她,用那种殷切又悲伤的眼神,映真最讨厌的那种眼神。
“少校,要准备去西门了。”她咬咬牙,扶着一边的座椅走到天窗底下,大声传话。
庄逢雁用一阵猛烈的枪声做了回复。
没有继续等待的理由了,映真逐个走到还在向窗外张望的人身边,轻声交代,直到她走近,高树才听清她再说什么。
“只要看到就还有机会,一定要大声喊出来……”
她就这样逐个交代,直到走到门边,隔着车门上的玻璃停了下来。
曲柳几乎是用超乎极限的角度在开车,相当疯狂的,没有任何空隙。
东门出现的时候,映真也看到了她找到庄逢雁时对方倚靠的那辆车。
不是因为车的品牌,而是回头时无意间落进视野的车牌号,她记得那几个数字,所以现在看到一边敞开的后门时立马就发觉事情不妙。
庄逢雁的仁慈和担忧在这一刻,在最不想成真的时刻,成真了。
没有感染者的踪迹,映真离玻璃太近,不知不觉面前的那块范围已经因为呼出的热气模糊起来。
“柳姨,车速放慢一些。”她摇摇晃晃回到副驾驶,一把扯开窗户上的帘子,有了除司机之外最宽阔的视野。
一个大弯,曲柳避开了车位上车门打开的六座面包车,稍稍松开了些油门。
后视镜里能清楚的看到感染者锲而不舍的追捕,映真却不受任何影响,像是在实验室观察样本一样,她死死盯着地面、死角、车前车后,没有任何遗漏。
“映真姐!”成雀在车顶嚷嚷,意味很明显,她们支撑不住了。
映真仍旧不为所动,曲柳分不出神来观察她的表情,但余光里清楚的看到映真整个人都几乎贴在玻璃上,只得咬牙继续坚持。
躲过一只感染者的手,曲柳整个人几乎被惯性带到方向盘上,她正要开口,身边的人却像突然离开一个人的跷跷板一样猛地直起身。
不等曲柳看清,映真已经冲到通往天窗的楼梯下:“少校!左手边那辆白车旁边!”
庄逢雁展现出了惊人的信任,她甚至都没有犹豫一秒,众目睽睽之下,把手里的枪带在手腕上缠了几圈,接着——
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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