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依旧毒辣,荒原依旧死寂,潜藏的危险也并未减少分毫,但某些东西,确实在悄然改变。苏临肩头的担子仿佛轻了一分,却又重了另一分——轻的是无需再时刻为这个脆弱同伴的绝对安全而神经紧绷,重的是需要引导一个刚刚掌握危险力量、心性尚未成熟的少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星尘的身体依旧单薄,长时间的跋涉和营养不良让他看起来像一根纤细的芦苇。然而,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恐惧和不安的眼睛里,如今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以及一种小心翼翼的、正在努力生长的坚韧。他依旧抢着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收集柴火、寻找水源、清理营地,动作比以往更加麻利,眼神也更加专注。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保护,而是开始主动地观察、学习,试图真正成为苏临口中那个“互相保护”的“同伴”。
苏临将他的努力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却也更加谨慎。他不再将星尘完全置于身后,而是在遇到零星的、构不成太大威胁的丧尸时,会有意地让星尘尝试运用他的能力。
第一次实践发生在离开河床后的第二天下午。一只落单的、拖着半截肠子的丧尸,歪歪扭扭地从一片废墟后晃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灰白的眼球茫然地转动着,最终锁定了活人的气息,发出嗬嗬的低吼。
苏临停下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上前清理。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瞬间绷紧身体、呼吸急促起来的星尘,声音平稳地提醒:“放松,星尘。记住,是你掌控它,不是它影响你。试着像上次那样,但不用那么激烈,只是……让它离开。”
星尘用力咽了口唾沫,脸色有些发白,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那诡异而可怕的记忆瞬间回涌,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排斥。但他看到苏临平静而鼓励的眼神,想到自己立下的誓言,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去感知那个混乱、冰冷的信号源。
过程并不顺利。他的精神触角像是生涩的探针,笨拙地尝试着与那个代表着丧尸的混乱波动建立连接。第一次尝试,只是让那只丧尸的动作顿了一下,发出困惑的呜咽,随即更加暴躁地冲来。第二次,丧尸停了下来,在原地打转,像是失去了目标。星尘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力消耗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
“很好,就是这样。”苏临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定海神针,“稳住,给它一个明确的指令,‘离开’或者‘转向’。”
星尘咬紧牙关,将所有杂念排除,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清晰的意念:“离开!向右走!”
嗡……一股微弱却精准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荡漾开来。
那只原本暴躁打转的丧尸,动作猛地一僵,灰白的眼球转动了一下,然后竟真的如同接收到了不可违抗的命令,僵硬地、一步一顿地,朝着右侧的废墟深处蹒跚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断壁残垣之后,连嗬嗬声都渐渐远去。
现场恢复了寂静。
星尘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般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混合着惊喜与成就感的亮光。他成功了!他真的做到了!在没有引发恐慌、没有耗尽力气的情况下,他控制住了一只丧尸!
“苏临哥!我……我做到了!”他激动地看向苏临,声音带着颤抖,却不再是恐惧,而是兴奋。
苏临走上前,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赞许地点了点头,但语气依旧冷静:“做得很好。记住这种感觉,控制力量的输出,精准比粗暴更重要。这会让你支撑得更久。”他顿了顿,补充道,“也要记住这种消耗感,了解自己的极限。”
星尘用力点头,将苏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刻在心里。这次成功的尝试,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紧闭的、对自身能力恐惧的大门。他开始明白,这力量并非完全是洪水猛兽,只要小心驾驭,它可以成为保护自己、保护重要之人的工具。
接下来的旅程,类似的练习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时有发生。苏临像一个耐心的导师,指引着星尘如何更精细地操控他的精神触角,如何用最小的消耗达成目的——有时是让靠近的丧尸短暂迷失方向,有时是提前零点几秒感知到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并发出预警,有时则是像第一次那样,引导单个丧尸改变路径。
星尘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他逐渐学会了如何在战斗中分出一丝心神,用极其微弱的精神干扰,让扑向苏临的丧尸动作出现瞬间的迟滞或偏差。这微小的干扰,在生死一线的战斗中,往往能创造出决定性的机会。苏临的战斗因此变得更加游刃有余,受伤的频率也明显下降。
他还会在苏临专注于其他事情时,主动扩展自己的感知范围。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将意识化作无数无形的丝线,向着四周蔓延开去,触碰到那些冰冷、混乱的“信号源”,也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代表着小型生命,如变异鼠、虫类的微弱波动。一次,他提前“听”到了远处碎石滚落的声音并非自然,而是源于几只潜伏在岩石后的变异鬣狗,及时提醒了苏临,让他们得以提前规避,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战斗。
这些贡献微小、不起眼,甚至难以被外人察觉。除了感知敏锐、一直暗中观察的苏临,谁能想到那个总是安静跟在后面、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少年,竟然拥有如此诡异而强大的能力,并且在一次次悄无声息的行动中,证明着自己的价值。
星尘的努力和进步,苏临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少年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执着地证明着自己,努力想要融入这个暂时只有他们两人的“队伍”,而一切的动力,仅仅是为了能留在苏临身边,兑现他那“保护”的誓言。
这种纯粹而执着的信念,让苏临心情复杂。他欣赏星尘的坚韧和成长,但也隐隐担忧这份过于集中的情感依赖,以及那尚未完全显露其潜力和危险性的异能。
他私下里会更加细致地指导星尘,不仅是异能控制,也包括一些基础的格斗技巧和生存知识。“力量只是工具,星尘,”苏临在一次休息时,看着少年认真擦拭着苏临给他的那把备用匕首,轻声说道,“真正强大的,是使用工具的心。无论拥有什么样的能力,都要记得,我们首先是人。”
星尘抬起头,似懂非懂,但依旧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住了,苏临哥。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一直跟着你,听你的话。”
两人的关系,在这种共享的秘密、持续的教导与全然的依赖中,无形间变得更加紧密和特殊。他们不仅仅是同行者,更像是师徒,是共享着巨大秘密的盟友,也是一种在末世中相互取暖的、奇特的家人。
然而,苏临并未忘记他真正的目标,以及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牵挂。他依旧会在每一个合适的节点,留下那些只有雷擎、阿焱、沐霖才懂的记号。堆砌的石堆,压着的白布,特殊的子弹,焦炭画下的冰晶符文……每一个记号,都承载着他的思念与坚信。
有时,他会对着记号出神,星尘则会安静地待在一边,看着苏临瞬间柔和却又带着淡淡忧伤的侧脸,心中明白,苏临哥在想着别人。那些他未曾谋面,却仿佛占据了苏临哥内心最重要位置的人。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会悄悄掠过心头,但很快被他压下去。能像现在这样陪伴在苏临哥身边,已经是他曾经不敢奢望的幸福了。他握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变得更有用,要更好地保护苏临哥,这样……或许就能在苏临哥心中,占据一个小小的、不可替代的位置。
他们一路向北,穿越着愈发荒凉的土地。天气逐渐转凉,风中带来了远方雪山的寒意。脚下的植被越来越稀疏,裸露的岩石和沙地成为主调。路途变得更加艰难,水源和食物也需要更仔细地规划。
但在这一望无际的、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荒原上,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沉稳一稚嫩,却仿佛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自给自足的小世界。一个在寻找归途,留下希望的印记;一个在学习和成长,用无声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守护着眼前的光。
直到某一天,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不同寻常的、巨大而混乱的烟尘。那不是沙暴,而是……某种大规模生物移动的迹象。苏临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而在他身边,星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捂住额头,声音带着一丝痛苦和惊惶:
“苏临哥……好多……好多‘信号’……在那边……非常……混乱……而且……在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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