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安全区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尽管面露疲惫,但终于不再是最初那样彷徨惊慌,终日处在绝望之中。
全世界所有人类都在努力活下去。
展乐扬漫无目的地闲逛,脑子一遍遍闪过前一天陆钦和展妍对峙的画面。
昨天展妍只对展乐扬留下一句“以后再解释”便抽身离开,陆钦则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也不说。
展乐扬能感受到他周身浓重的不安,甚至是一丝交杂着恐惧的悔意。
展妍到底什么身份?陆钦为什么不让他去首都。可是一开始,他们的目标不就是首都安全区吗?
所有的事情乱成一团,宛如纠缠在一起的麻线,根本找不到头绪。
展乐扬只有被蒙在鼓里的无力感。
迎面走来一个搬着重物的人,展乐扬绕开他,那人却突然腿软一般跪倒在地,肩上扛着的水泥袋重重落地,扬起大片尘埃。
展乐扬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建设区,也就是安全区的边缘。
“兄弟,要紧不?”
展乐扬想去扶人,在周边巡逻的齐盛先他一步。
“没事,谢谢。”
那人抬头,齐盛帮忙抗水泥袋的动作一顿。
多日不见,小混混干燥得像枯草的黄毛终于新生出黑发,对方再不见曾经在村子里的趾高气昂和吊儿郎当,长时间的逃亡生活让他本就不健康的身体变得更加瘦削。
胡源在看清楚齐盛的长相后,狠狠偏开头,逃避般地后退几步。踉跄间,在面对贺群之死时出现的懦弱胆怯以及狼狈重新回到他身上。
齐盛垂眸没说什么,沉默地把水泥袋放到胡源肩头,侧身让开。
“谢、谢谢。”胡源低头匆匆走开。
刘辉被安全区带走后杳无音讯,原本跟在他身边的小混混被村民嫌恶,没人愿意与他们为伍,且安全区管理更为严格,小混混团体自此分崩离析。
胡源自小辍学,没什么谋生能力,只能接一些力气活。
展乐扬也认出胡源是之前在桥下害死贺群的那人,不由对齐盛有些担忧。
齐盛笑着揉了揉展乐扬头顶:“什么眼神,我还能揍他一顿给贺群报仇?。”
展乐扬:“揍一顿也不是不行,至少心里舒坦些。”
齐盛勾了勾,轻声说:“都没意义了。”
他看向胡源被沉重的水泥袋压得几乎直不起腰的背影,眸色因为悲痛而显得深沉。
他恨胡源这种贪生怕死的人,但更恨护不住同伴的自己。
“我现在没什么高尚的追求,只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齐盛长舒口气,迅速整理好心情,看向展乐扬,“听说你要去首都?”
他笑道:“怎么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首都资源更好,也更安全,难道你不想跟着你钦哥了?”
展乐扬无奈道:“如果调侃我能让你高兴点,就尽情调侃吧。”
齐盛哼笑两声,拍拍展乐扬脑袋:“快回去吧,这里还没有建设完毕,很危险。”
“知道了,这就回去。”
“一起吧。”
“嗯?你不巡逻吗?”
“交班了。”齐盛扒拉了一把寸头,神色有些疲惫,下巴冒出的青茬带着成年男性独有的成熟魅力,“什么时候走?”
“今晚九点。”
齐盛惊讶道:“这么着急?”
展乐扬点头,甚至有些苦恼。
齐盛惊叹道:“你妈到底什么来历,让首都这么重视。”
“我也不知道。”展乐扬耸肩,“钦哥和她都有事瞒着我。”
“别担心,总归他们不可能害你。”齐盛没心没肺地笑了,“如果实在是想知道,主动去问就好了。”
“没用。”展乐扬苦笑,“我妈根本没告诉我她具体在哪里,钦哥则是明摆着在躲我。”
齐盛挠头:“还挺神秘。”
回去的时候,楼道里吵吵嚷嚷,是通过隔离检查新入住的幸存者。大约十来人,分成两个阵营,各个面红耳赤争论不休,甚至有人已经在撸袖子想要冲上去。
“兄弟,怎么回事?”齐盛问隔壁屋子看热闹的年轻人。
那人满脸无所谓:“不知道,就吵起来咯。”
楼梯走上来一个脸色蜡黄,极度营养不良的男生,也许和陆陶年纪差不多大,但过分瘦削矮小。安全区发放的衣物太宽大,穿在他身上像是套了个麻袋,以至于他走起路来空荡荡的,像只幽灵。
男生仿佛没有看到楼道里的人,吃力地背着对他来说太过沉重的旅行包闷头往前走。
鼓鼓囊囊的行李看起来下一刻就会把他单薄的脊背压折断。
在路过那群争吵不休的人时,有人吵到激动处,手臂猛地乱挥。
男孩被推倒,撞上墙壁,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手肘狠狠擦过地面一处凸起的尖锐上,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展乐扬见状连忙上前扶人。
齐盛呵斥道:“住手!不准打架!”
闹事者看到他手臂上救援队的标志,也不敢造次,虽然一个个的还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但很快收敛起来,走进各自的屋子。
“没事吧?”展乐扬拍了拍男孩衣服上的灰尘,想看他手臂的伤口时,被对方冷漠地挡开。
展乐扬也不在意,又问:“要紧吗?”
男孩沉默不语,嘴唇紧紧抿着,与其说是警惕,不如说是肌肉过于僵硬而无法自如活动。他透过脏兮兮的、盖住眼睛的刘海直勾勾地盯着展乐扬,机器般没有感情的目光令人头皮发麻。
展乐扬压下心中的不适感:“怎么不说话?哪里受伤了吗?”
说着又要去看男孩手臂的伤口:“别怕,我这里有药品,等会儿给你处理一下。”
男孩后退半步躲开,拉下衣袖,收回手时,指尖不小心蹭过伤口上不知何时从鲜红变成黑红色的血液。
只是现场谁也没有发现。
他上前两步,站到刚才闹事者屋子的门口,毫无光彩的双眸空洞呆滞,冷漠的目光随着缓慢转动的脖子一点点在屋内扫过,仿佛是在记住这群人的模样。
接着,他走到下一间屋子,如法炮制。
这种诡异的行为举止看得人心里发毛。
有人举起扫把赶人:“看什么看!赶紧滚!”
男孩无动于衷,自顾自完完成任务一样的扫视后,走到展乐扬面前捡起沉重的背包。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道在展乐扬鼻尖弥漫,正要仔细分辨时,又悄然散开。
“怎么了?”见展乐扬盯着离开的男孩,齐盛解释道,“他是个孤儿,唯一的哥哥在安全区隔离的时候丧尸化被击毙,就是我们也在的时候。”
齐盛这么说展乐扬有了印象,当时大头一直对着男孩的哥哥吼叫。
“为了安全起见,他又重新隔离了三天。”齐盛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刚才路过我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一股丧尸的味道。”
齐盛震惊道:“怎么可能!?”
展乐扬摇了摇头:“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是不是错觉都不能掉以轻心。”齐盛把展乐扬推进屋子,“收拾东西吧,回风晚点回来,好好和小崔他们道个别。”
他上前抱了抱展乐扬:“我去找人盯着他,应该没法儿送你了,好好保重,日后再聚。”
展乐扬眼眶微红,用力回抱住齐盛:“齐哥你也保重。”
“会有再见面的时候。”齐盛笑着揉了揉展乐扬后脑,松开他,“行了,哥走了。”
*
项衡上午参加的护卫队考核,结果已经出来,正在办理入队事宜。崔禹领的任务还没结束,暂时没法儿抽身。
整个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在。
隔壁屋子仍然吵吵嚷嚷,有人大声哀叫,接着是撞倒桌椅的声音,似乎彻底打了起来。
楼下,刘光宗眼泪汪汪地抱着陆陶,一会儿又蹲下在大头脖子上蹭泪水。
陆陶绷着小脸,在刘光宗后背一下下顺着,微微下撇的嘴角彰显着他心里的不舍。
展乐扬站在楼上安静地看着两个小朋友依依惜别的场景。
陆陶最先发现他。
展乐扬朝他们招手,随后下楼:“你俩做什么呢。”
刘光宗抽抽噎噎,哭得伤心又难过。
陆陶皱着秀气的眉:“道别。”
展乐扬笑着搂了搂他们。
“我还想去跟双月姐姐他们道个别。”陆陶拍了拍挎包,“我要把珍藏的零食全都送给小雪。”
展乐扬忍俊不禁:“她年纪还小,估计吃不上。”
陆陶摇头,一本正经道:“其他人都有份儿,不能落小雪。”
展乐扬道:“那走吧,我陪你们一起去。”
三人一狗逐渐远去。
宿舍楼角落一处房门被打开一条缝,之前被撞倒的男孩站在门后,呆滞的眼神追逐着展乐扬离开的背影。
屋内,窗帘紧闭,借着昏暗的一点光,隐约能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老汉茫然地在屋子里游荡,四肢僵硬,步履蹒跚,脖子被撕掉一块皮肉,黑红血液呈现出半凝固状态。
*
安全区会根据每个幸存者登记的情况分配住所,但屋子数量有限,也大多是混合居住。对于独身一人的则好办一些,会进行男女分开安排。
考虑到年长的项妈妈和婴儿宋雪,项衡在加入护卫队后,第一时间申请单独住所,不过这也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了,所以项妈妈还和陈双月住在集体大宿舍。
女寝他们进不了,几人约在楼下的长椅上见面。
女人们大多多愁善感,又是免不了一番离别伤感。恰好是晚饭时间,陈双月拍着腰包提议去食堂简单饯别一番。
陈双月:“禹哥和小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项妈妈附和:“没错。”
“虽然我赚的积分不多,但还是足够大家吃上几块肉。”陈双月推着展乐扬往前走,“积分没了可以再赚,况且我一吃饱全家不饿,要那么多也没用。”
展乐扬哭笑不得:“真的不用那么夸张。”
陈双月喋喋不休:“相聚不易,经此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小展哥我很感谢你当初救了我——”
展乐扬纠正她道:“是钦哥救了你。”
“……我知道。”陈双月道,“但一路上你也很照顾我,陆大哥不知道在忙什么,所以他的那份只能由小陶代理啦。”
陆陶两眼放光:“好!我要吃红烧肉!”
陈双月哈哈大笑:“没问题!”
冬日天色暗得快,尤其是今天,才四点周围便昏暗起来。
绿化带树后出现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那人转动着脖子,毫无生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展乐扬。
楼宇遮挡的阴影之中,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摇摇晃晃地移动。
直到彻底看不清展乐扬,躲在树后的人才转身离开。
那几个诡异僵硬的影子仿佛见到猎物的野兽,低声嘶吼着朝那人跑去,却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挺住,仿佛失去目标。片刻后,再次漫无目的地在阴影之中游荡徘徊。
我好慢,下一章绝对开始搞事情=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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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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