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臂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传来一种清晰、沉稳、令人心安的支撑力。
同时,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极淡木质书卷气的馨香,因这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而变得浓郁起来,丝丝缕缕,强势地萦绕在禾佚的鼻端。
这股气息奇异地稍稍压下了伤口那尖锐的灼痛和翻涌上来的巨大恐慌。
“试着走两步,用右脚。”
温瑶的声音就在禾佚的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因疼痛和紧张而格外敏感的耳廓。
禾佚死死咬着下唇,下唇几乎被咬破,冷汗大颗大颗顺着额角和惨白的脸颊滑落。她鼓起全身的勇气,尝试挪动右脚。然而,左脚只是随着身体的移动,脚尖极其轻微地在地面上蹭了一下
“唔——!”
膝盖伤处被这微小的牵扯猛地撕裂,尖锐到极致的刺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禾佚痛得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剧烈一晃,整个人再次不受控制地向下软倒!
“不行。”温瑶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立刻停下脚步,手臂更加用力地稳住禾佚摇摇欲坠的身体,对谢棠语速清晰地吩咐
“谢棠,马上去跟教官报告情况,然后立刻去医务室,通知校医准备好处理擦伤和扭伤,我们随后就到。快去!”
“好的!小姨!”谢棠担忧地看了一眼禾佚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像一阵风般飞快地朝教官和医务室的方向跑去。
温瑶在听到那声清脆的“小姨”时,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因剧痛而几乎虚脱、左腿完全无法承重的女孩身上。看着禾佚痛苦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温瑶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禾佚,冒犯了。”她的声音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话音未落,她身体微侧,重心下沉,一手极其小心地穿过禾佚的膝弯下方,精准地避开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区域,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有力地揽住她的后背和肩胛
竟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温老师!!!”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身体腾空让禾佚惊恐地低呼出声,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脸颊“轰”地一下烧得滚烫,连膝盖那毁天灭地的剧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度亲密的接触冲散了大半!
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毫无章法地撞击着,比刚才摔倒时更加凶猛剧烈,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温瑶手臂传来的、稳固而充满力量感的支撑,隔着薄薄衣料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近在咫尺的、沉静专注的侧脸轮廓,清晰可见的、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还有那将她完全笼罩的、密不透风的清冽好闻气息……
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清晰到令人眩晕。
“别说话,省点力气。”温瑶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此刻抱着一个学生穿过操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稳稳地抱着禾佚,步伐沉稳而迅捷地穿过停滞的队伍、穿过惊愕的目光、穿过滚烫刺目的阳光,目标明确地朝着远处那栋白色的医务室小楼走去。
她的手臂异常稳固,每一步都竭力控制着身体的起伏,试图将颠簸减到最小。然而,行走间那细微的、不可避免的晃动,仍会牵扯到膝盖的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让禾佚忍不住倒吸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禾佚被迫将头轻轻地、虚虚地抵在温瑶的肩颈处。这个角度,能无比清晰地看到温瑶白皙的脖颈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正顺着那优美流畅的下颌线缓缓滑落,没入挺括的衬衫领口。
如此近的距离,禾佚甚至能隐约感受到温瑶因行走和用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膝盖的疼痛仍在持续不断地叫嚣,提醒着她狼狈的现状。
但另一种更汹涌、更混乱的情绪——混合着极度的羞窘、难堪、无措,以及一丝隐秘的、近乎贪恋的、因这极致靠近而产生的悸动——如同巨大的海啸般席卷了她,冲垮了所有的理智防线。
她头晕目眩,几乎窒息。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凝固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抱着她的这个人,无比清晰而真实。
温瑶目视前方,步伐没有丝毫迟疑,抱着禾佚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用自己的力量为她筑起一道屏障,将她与身后操场的喧嚣、刺目的烈日、以及所有狼狈不堪彻底隔绝开来。
阳光下,她鬓角处细密的汗珠折射着细碎的光芒,沉静的侧脸线条紧绷,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禾佚身体的重量,她膝盖上那片不断扩大的、刺目的鲜红,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医务室白色的门廊在视线中越来越近,像一处暂时脱离苦海的避风港,一个能处理伤痛的安全岛。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棉特有的、冷冽而略带刺激的气味。穿着白大褂的校医已经接到谢棠的通知,正在准备清创用的碘伏、棉球、镊子和纱布。
温瑶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将禾佚放在铺着雪白床单的诊疗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
禾佚刚一沾到床铺,脱离了那令人心安的怀抱,左膝的剧痛便如同挣脱束缚的猛兽,猛烈地反扑回来!让她忍不住痛嘶出声,身体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抓住身下冰凉的床单。
“忍一忍,医生马上处理。”
温瑶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她并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弯腰放下的姿势,一手仍虚虚地、稳固地扶在禾佚颤抖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轻轻按在了禾佚没受伤的右肩上。
那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沉甸甸的力量感,如同定海神针,奇异地稳住了禾佚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
校医拿着托盘走过来:“温老师,我来看看伤口。”
温瑶这才直起身,但并未走远,就站在床边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紧紧跟随着校医的每一个动作,神情专注而凝重。
当校医拿起剪刀,小心地剪开禾佚左膝处被血浸透、粘连在伤口上的迷彩裤布料时,布料剥离皮肉的细微声响都让禾佚浑身一颤。
当那片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血肉模糊,沾满了黑色的塑胶颗粒和沙土,边缘的皮肉甚至有些翻卷——禾佚疼得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手指死死地、几乎要抠进身下的床单里,指节用力到发白。
温瑶的眉头瞬间锁死,下颚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刻般笔直。她看着校医用镊子夹起一大团吸饱了深褐色碘伏的药棉,那冰冷的、带着刺痛感的液体即将接触到翻卷的皮肉时——
温瑶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流畅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握住了禾佚那只紧紧攥着床单、冰凉且布满冷汗的右手。
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强大而安稳的包裹感。她的拇指指腹,极其轻微地、带着安抚性的节奏,在禾佚冰凉颤抖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拂过紧绷的弦。没有言语,但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传递过来的支撑和理解,却比千言万语更有力,更直接地抵达了禾佚惶恐不安的心底。
当冰凉的、带着强烈刺痛和灼烧感的碘伏棉球终于触碰到那暴露的、敏感的伤口时
“呃啊——!”禾佚疼得浑身剧烈一颤,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巨大的痛楚让她瞬间失去了理智,手指下意识地、用尽全力回握住了温瑶的手!指甲几乎要深深嵌进温瑶温热的手背皮肤里!
温瑶没有挣脱,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只是稳稳地、坚定地回握着禾佚那只因剧痛而痉挛的手,默默承受着她施加的所有力量。
她的目光依旧沉静地落在校医清理伤口的动作上,仿佛那点从手背传来的疼痛微不足道。
只有她微微加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及同样因用力回握而微微泛白的指节,无声地泄露了她此刻并非无动于衷,她正分担着这份痛苦。
“伤口有点深,这些塑胶颗粒都嵌进去了,需要彻底清创,这几天绝对不能沾水,更不能受力走路。”校医一边用镊子小心地夹出黑色的颗粒,一边严肃地说,每一次动作都引起禾佚一阵痛苦的抽搐。
“…会留疤吗?”温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紧紧盯着那片惨烈的伤口。
校医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么深的擦伤,又在膝盖这种活动多的部位,完全不留疤…难。多多少少会留下一点痕迹。只能等伤口愈合,创面掉痂后,坚持涂抹祛疤膏,尽量淡化吧。”
温瑶沉默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变得格外深沉。她握着禾佚的手,似乎又收紧了一点。
禾佚的意识在剧痛和温瑶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力量之间浮沉。
她的感官变得模糊又异常敏锐,所有的痛苦似乎都集中在了左膝那片火辣辣的地狱,而唯一的救赎,就是右手传来的、那温暖坚实的触感。
温瑶的手成了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那清冽干净的皂角木质香气,此刻混杂着淡淡的汗味和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矛盾地萦绕在鼻端,竟成了支撑她熬过这酷刑的唯一慰藉。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瑶指腹上那薄茧的细微摩擦感——那是常年握笔、翻书的印记,是“语文老师”这个身份的无声证明——这点点粗糙的真实触感,在此刻却成了将她从痛苦深渊拉回的、最坚实可靠的锚点。
清创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每一次镊子拨开皮肉寻找嵌入的碎屑,每一次冰凉的消毒药水冲刷过暴露的神经末梢,都让禾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温瑶的手始终稳稳地握着她的,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无形的、温暖的屏障,替她分担着、缓冲着那无法言说的痛苦。那只手,仿佛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唯一通道。
直到伤口被彻底清理干净,敷上凉丝丝的药膏,裹上层层雪白的纱布,那股钻心蚀骨的锐痛才渐渐被一种麻木的、沉重的钝痛所取代。
禾佚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终于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松懈下来,瘫软在病床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脱。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死死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温瑶的手。
而对方那只原本白皙修长的手背上,赫然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深深凹陷下去的、泛着红的月牙形指痕——那是她指甲在剧痛中无意识留下的印记。
“对…对不起!温老师!我…我…”_禾佚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般猛地松开手,窘迫、羞愧和无地自容瞬间淹没了她。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去看温瑶手背上那刺目的伤痕,更不敢抬头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脸颊刚刚因疼痛褪去的血色,此刻又因这巨大的尴尬而瞬间涌了回来,烧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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