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带你看个东西。”
梁景川松开白沨，然后后脑勺就碰上了身后那人，他连忙转过头去道歉，后面的人倒是毫不介意，大笑着和他说“新年快乐”。
他也回了好几句，转过头来时就看见白沨看着他笑。
在冷空气之中，白沨的皮肤显得更白皙了，红润的唇弯起的角度，就是他眼里完美的样子。
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唇角，然后牵起他的手，慢慢穿过拥挤的人群。
白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偶尔会碰上别人，不过他也无暇去管了。
在人群与喧闹声中穿行，手却一直紧紧被牵着。
他心底某个地方不自觉动了动。
直到走出那条街好一段距离，他才回过神来，转头去看，两人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
天上月亮只有浅浅一弯，清清浅浅的月光撒在两人身上。
周身事物都有些模糊不清，他眼里只有牵着自己手的这个迷彩色的身影。
在一片模糊的黑暗中似乎发着光一般。
“去哪？”
梁景川回过头对他笑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嗯。”
两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白沨时不时看看周围，发现梁景川牵着自己去了附近一个小区，然后居然走进了一栋楼里。
他有些惊讶，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对这个人有百分百的信任。
摸着黑走上几层楼，他突然突发奇想，开了口，“我闭上眼睛咯？”
梁景川很清脆地笑了几声，“好啊。”
然后步调也慢了下来，牵住白沨的两只手，一边摩挲着栏杆向上走着。
并不清晰的黑暗中，只剩下两个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偶尔路过窗户，有光洒下，白沨的视野里亮了一瞬再暗下去。
但在两手牵引着的前方，还有一束炽热的光在引领着他。
很快，他听到门吱呀一声，冷风扑面而来，梁景川错过身子给他挡了挡，然后把帽子摘下戴在了他的头上。
他们相视笑笑，然后梁景川反握住白沨的手，拉着他到了离边缘很近的地方。
这时他才看清地上放着一个红塑料袋，里面方方正正地放着什么东西。
下一刻，潜意识已经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但他还是有些迟钝地看看梁景川，表情闪过一丝茫然。
梁景川朝他嘿嘿一笑，轻轻吻了他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很快地拆开了塑料袋和里面东西的包装。
四周十分寂寥，远处的喧闹声显得隔着玻璃似的失了真。
眼前那朵小小的微光映照出那人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微微下垂的眼尾，以及比之前看起来黑了些的肤色。
白沨静静看着，难得自己能如此贪恋这瞬间。
梁景川点燃了引线，站起来拉着白沨退了几步。
几秒之后，伴着“咻”一声，第一发烟花升上空中，瞬间点亮了半边的天空。
他们站在火光之下，光映出两人清晰的面孔。
很快第一发烟火炸开，溅落的光芒似乎一点点落进白沨眼里。
而后是第二发，第三发...
这只是一箱很平常的烟花，只有蓝、黄、红三种颜色，样式也和过年时家里放的那些别无二致。
烟火伴着光芒升上空，短暂驻停后便迅速绽放，窸窸窣窣的，恍如人们喧闹其间。
烟火的色彩在瞳孔中一颗颗绽放，转瞬即逝，落下的细碎光芒也只留了一个残影。
白沨却不自觉地眨眨眼，泪珠悄然滚落，也沾上了烟火的颜色。
片刻后，烟火放尽了。
梁景川偏着头笑着看白沨，看到他脸上的泪时明显愣了一瞬，然后赶忙转过身子，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白沨还看着烟花散去的方向，一会才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人着急的神情，笑了起来。
他一只手覆上梁景川的后颈，头紧紧靠在他的肩上。
梁景川愣了愣，也慢慢抱住他的背。
他的声音又放柔了些，“怎么了，和我说说呗。”
“...小时候，我好像很少能看到烟花，后来到了新家，慢慢长大后也没那么喜欢这些东西了，”白沨闭着眼，肆意地蹭了蹭梁景川的脖颈，“但，好像我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从前这些东西都离我太远了，我本能地认为这些美好的都不会属于我。”
“怎么会，我这不是朝你奔过来了吗？”
白沨张了张嘴，话在半途没有说出口，他吸了吸鼻子，原本想说的“谢谢”变成了一句，很轻很轻的“我爱你”。
梁景川则嘴角轻轻扬着，抱住白沨忍不住晃了两下。
白沨忍不住笑出声来，“坐摇摇车吗？”
“对啊，我要把我喜欢的都带给你。”
白沨也还是笑着，慢慢沉默下来，头靠在他的背上不愿再动了。
之前的矛盾，就留到后面再说吧。
他甚至很想让时间永远地停在此刻，将此外的那些混乱纷争通通抛之脑后。
他已然体悟过人间种种，即使此刻生命终结也不算遗憾了。
“诶，你看那边，有烟花！”
张汐彤眼里冒着光，指着一边的上空，人们也渐渐都发现了那里升空的烟火，纷纷转向那里，兴奋地叫喊着。
张汐彤静静看着，烟火升空后片刻便消逝，在眼瞳中留下最美的瞬间。
不知怎么的，她莫名湿了眼眶，等到烟火结束后，很快地擦了擦眼睛。
一边的崔小禹见她这幅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偏
着头，等她擦好后对着她笑笑，“真好看啊。”
“是啊。”
张汐彤转头看着人们脸上欢快的情景，便觉得整个人也都浸泡在欢乐之中了。
眼神一晃，她看到角落里那个奶奶脸上茫然的神情，于是四处看了看，连忙挤了过去。
奶奶见她过来，好久才从烟花消失的地方转开视线，看向她，“小程，小程也喜欢烟花的。”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奶奶说自己的事，张汐彤连忙追问，“奶奶，小程是谁阿？”
“小程...小程...我忘记了。”
“那您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我也记不清了...好像好像是...姓程吧。”
程奶奶摆摆手，扶着墙坐下来，不愿再说话，张汐彤抿了抿嘴，也坐在她的身边，看着身前的场景，再看看身边的人，眼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里的欢乐也只是片刻，明天又会回到原本的轨迹里。
更何况，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正承受着更大的灾难，而自己在这里享受，难免会有负罪感在心底升起。
“想什么呢？”
张汐彤突然一惊，看着眼前弯腰对着她笑着的穆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只是在想，我们在这里庆祝年节，但还有很多人在流离失所，难免会有点...”
“何必这么想呢，我们都处在苦难的时代里，尽力活着已经是难得，而他人的苦难，并非是我们造成的，能够保持同情心，对能看到的人付出自己的一份力，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穆宁笑着看着她，眼里像是有光流动，张汐彤的眼眸动了动，点点头。
过了许久她才开了口，“我想，建一个情感互助信箱，在护卫队那里，可以吗？”
穆宁挑了挑眉，思索片刻，“当然可以啊，那你准备怎么做？”
“啊，具体的还没想好啦...”
“梁景川。”
“嗯？”梁景川的上半身扶着天台的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遥望着那条街。
“你觉得，我们在这里庆祝，但世界上却又有那么多人在受难，你会怎么想呢？”
梁景川转过头看看他，很认真地皱着眉想了想，“我的话，还是会有点难受吧，但这些人能活着来到这里，已经算是万分艰难了，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感受欢乐，当然要抓住了，只是其他人，我也无能为力了，只能默默祈祷，然后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他两手撑着栏杆，头枕在上面看着白沨。
白沨清透的眸子里映照着天上的弯月，他笑了笑，“你呢？”
白沨转过身，和他一起朝着外面。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公平可言，人人都有自己的路，互相看一眼都是苦难。我们能在苦难中有这么一天，算是命运的馈赠吧，”他偏过头，见梁景川看着他，又移开视线。
你也是对我的馈赠。
他没说出口。
“唉，我无暇去管其他人了，只是在自己的范围里做着研究工作，只能抱着念想慢慢寻找解决之道。”
“你才不是什么冷漠的人。”
梁景川直起身来，看着他郑重地开口。
“嗯？”
“你才不冷漠呢，你救下杨后建，现在又接着导师的工作整日投入研究里面，其实你心底还是想着能够济世的吧。”
他抱住白沨，嘴角挂着笑，“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呢？”
白沨脸上一阵燥热，连忙推开了梁景川，转过身扶着栏杆，迎着扑来的风。
梁景川笑了几声，握住了他放在栏杆上的手，很轻地说着，“你也是人啊，又不是什么机器，对于同类受难当然难免会难过。”
白沨梗着脖子，沉默良久。
“...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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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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