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沉默

“程奶奶,程奶奶!”张汐彤敲了许多下门,门内仍旧没有回应。

楼道里空气有些闷,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臭味。

她捏了捏鼻子,继续敲着门。

上次见程奶奶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那时还没有公布要进行筛选的消息,但看得出来程奶奶状况仍旧是不太好,记性甚至比以往还要差了些。

张汐彤刚张嘴想叫一声,门就被打开了。

她直直对上程奶奶的视线,但从她的眼里只能看到迷茫和些许防备。

“你是谁阿?”

程奶奶先开了口。

张汐彤咽了咽口水,咽下喉间那点苦涩,然后扯出一个笑来,“奶奶我是张汐彤,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老人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扒着门的手就要把门关上。

张汐彤连忙把手挡在门框边上,却没成想程奶奶完全没注意到似的,还是在拉着门。

她手一阵吃痛,疼得长长“嘶”了一声。

这时程奶奶才松开手,有些诧异地看她。

“你是谁啊,到底要干什么?我不出去。”

“奶奶,你这几天有吃饭吗?”张汐彤声音有些颤,把手背到身后,还是悄悄把脚抵在门缝里。

“有吃有吃,你快走吧。”程奶奶不厌其烦地朝她摆摆手。

张汐彤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眼前的人凹陷下去的脸颊和失去神色的眼睛时,又闭上了嘴。

听高姨说,这几天只有偶尔见到她来食堂,和她搭话也都是爱搭不理的。

张汐彤皱着眉,看着程奶奶,两人僵持了一阵,程奶奶突然抬起眸子,神色一亮,“你见到我家小程了吗?”

张汐彤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她的儿子程浩。

“我...见过,他还好着呢。”

程奶奶连忙拉住了她的手,皱着眉焦急起来,“你你,能不能让他来见见我啊,我,我...”

她说着就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面有不少褶皱,她连连拍了衣服好几下,试图拍整齐,但怎么都拍不顺,最后她有些泄了气地把手一甩,“我的小程啊...”

她靠着门慢慢瘫着坐到地上,张汐彤想去扶她,但手被她拍开,也只好作罢。

左右环顾片刻,张汐彤俯下身子,“...要不,我们坐到里面去说?”

但眼前的人却没听到似的,满脸的悲哀,只是低着眼睛喃喃道,“小程啊,有,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小程,现在都是个大小伙子了吧...”

张汐彤蹲下来两只手伸过去想扶她起来,后者转过脸,背着光看到她的一瞬间怔住了,接着声音陡然凄厉了起来。

“囡囡!”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都颤抖着,握住张汐彤的手张着嘴嗫嚅了好一会儿,接着泪珠就从眼眶里滚落,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

“囡囡,妈妈想你了啊...”

“妈妈对不起你啊,没给你好生活...”

她话音未落,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用尽力气吸着空气,胸腔剧烈欺负着。

张汐彤吓得怔了怔,忙凑过去,瞪大眼睛一时间手足无措。

但只看到她猛地用嘴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是一口气,第三次时眼睛一闭就往边上倒过去了。

在她的头摔到地上之前,张汐彤猛地跪过去抱住了她,然后拼命地大喊起来,“来人啊,有没有人在这里啊!!”

楼道里空荡荡的,每扇门都紧闭着。

声音回荡了好一阵才停息。

她看着程奶奶还在狠狠吸着气,急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先把手指按在她的人中上,按了几下不见反应,又把她平放在地上。

张汐彤看着她费力吸气的样子,心里万分焦急,又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干着急。

她错开身子让空气尽量流通,还好看着程奶奶几次呼吸后终于渐渐平稳下来。

她这才站起身,去一家一家敲起门来。

这里肯定是有人在住的,她来过很多次,常常这层有人活动。

但每一扇门敲响几下后都没有回音。

她从走廊这一头敲到那一头,还不时望着程奶奶的方向,心里却渐渐冷了下来。

最后她几乎是麻木地走回去,叹出口气后一只手拉住程奶奶的手,试了好几下劲都没能成功把她拉起来,自己倒是累出满头的汗。

她喘息片刻,还是决定蹲在一边,拉住程奶奶的手,再要使劲时,几步远外的一扇门打开了。

里面探出崔小禹的脸来。

张汐彤难以描述那一刻她心里的情绪,只觉得满溢的酸楚。

崔小禹手上还打着石膏,小跑着过来,步子还踉踉跄跄的。

两人对视一眼,张汐彤当即站起来,“你现在这里看着她,我去找穆宁姐。”

“好。”

张汐彤眸子动了动,吸了吸鼻子,然后飞快地顺着楼梯朝外面奔去。

白沨走出实验室,被室外炎热的气息冲击了一下,皱了皱眉。

他低着头沿着河道走到食堂里。

高姨在几天前休整好又回到了她的岗位上,白沨和她对视一眼,笑了笑。

高姨见着他,嘴角的笑咧得格外开朗,给他的餐盘里打的肉都多了一些。

她看着白沨,张张嘴想问什么,但还是没开口,白沨对她一笑后走到边角的位置坐下,看着餐盘里打的饭菜,叹了口气。

那次通知后的筛选,久久没有动静。

但另一方面的训练倒是先开始了。

官方通知的人选会被请到燕州安全区腾出来的一片区域进行训练,随后会被部分军人带队去已知的资源地点回收物资。

但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也只能想想,具体的他也不清楚。

他看着餐盘里的东西,除了很少的米饭和土豆,其余的青菜不多,肉也只是一点。

也许食物来源确实是骤减了吧,相比之前已经削减了很多。

端着筷子夹起菜塞到嘴里,虽然是高姨的手笔,味道也淡了不少。

他无感情地吃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吃完后擦嘴带走餐盘,他走出餐厅,顺着刚刚的路返回时遇上了单清。

自从上次通过他得知梁景川死讯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今天倒是少见地看他在河边扶着栏杆出神。

白沨走过去,单清转头看到他笑了笑,随即低下头。

两人沉默地看着河道。

说是河道,但其实水早已干枯了,只剩丛丛的杂草和荒芜的土壤。

“你们要带一批人去回收物资了?”

白沨开口问道。

单清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头上的烈日烤得人心焦,白沨抹掉脸上出的汗,思索许久才接着说道,“你们...这是筛选吗?”

他的声音很低,但说出来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句话好像穿过炽热的光线,消散在了河道里。

单清原本望着远方,听到这话动作也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梁队说你很聪明,他说的很对。”

单清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这么一句。

白沨望了望河道,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眼。

他大概已经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式了。

带上一批人,用回收物资的名义去到资源聚集地,那些原本就只是训练了几天枪法的人,脱离安全区的保护直面丧尸,到最后生死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生与死,别人都没有义务承担责任。

筛选。

好一个筛选。

白沨只觉得气血上涌,他梗了梗脖子,缓缓呼出口气,“梁文...同意了?”

单清只扫了他一眼,“这是上面的命令,军人...义务就是执行命令。”

白沨闭上眼,狠狠把手锤在栏杆上,痛感从手一直蔓延着。

如果,如果梁景川在的话,还会不会是这种局面...

他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但不会的,这是丧尸爆发后安全区趋于平缓后的必然趋势,资源短缺会成为首要问题。

而人,倒变成了不重要的一方。

两人之后就在没说过话,只是沉默地望着河道。

没水的河道。

直到单清身子动了动,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很沉,“...我该去执行任务了,保重。”他深深看了白沨一眼,随后转身走了。

白沨也只是目送他离去,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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