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梁当天提前了一个小时回家,施舫坐在客厅里看他自己热饭菜,有些巨大地身影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确实显得厨房都有些小。
他感觉到那边炽热的目光,因为家里只有他们俩,孟兆国出门和朋友打羽毛球去了。
“妈,你干嘛啊,从我回来就盯着我。”
“儿子,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减减肥了呀?”
“……”
“我记得你初二的时候还没这么胖,怎么一眨眼才刚读高一就这么多肉了?”
“……”
“你们班有没有女生给你写情书?”
“妈……我才高一……”
“唉,也是。你这么矮,还胖,我要是昭昭那个年纪我也不会喜欢你。”
“……”
他打开电饭煲盛饭,还是少添了一勺。
饭直接放在了菜盘子里,孟梁坐到施舫旁边吃,听着她在那讲秦昭。
“昭昭就是今年你看到的那个小姑娘呀,我们家对门的,她和你一个高中,不过今年高二了。你看看人家,妈妈不要求你瘦成电线杆子,可是你现在确实有点不健康了呀……”
“哦,就是你说搬家时特别吵还特别没礼貌的那家?”
“……”这下轮到施舫沉默。
“你是看人家觉得我胖了才想让我减肥吧?她一小丫头给你下了什么蛊,人说啥就是啥,我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施舫女士。”
施舫若有所思地沉默,孟梁已经三两下扒拉完盘子里的饭菜,剩了几块青椒。
“我回屋写作业去了。”
“你别呀,在客厅里走走路消消食。刚吃完就坐着,更长肥肉了……”
“妈——我要胖到二百斤,你拦不住……”
“……”
十分钟后,房间里,扬言要胖到二百斤的孟梁捂着肚子趴在地板上。他刚做了一组极其不标准的俯卧撑,并且成功把自己搞岔气了。
孟兆国刚回到家路过孟梁房间,听到有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赶紧敲门。
“儿子,怎么了?”
“……没,没事,学习呢。”
“行,早点休息。”
第二天孟梁早出门了十分钟,两只手指夹着根油条风风火火地下楼,终于在小区门口赶上了秦昭。他用没抓油条的那只手拽了拽紧实的马尾,特意收了几分力道,还是惹秦昭狠着眼神瞪过来。
“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呀,秦昭是吧,我叫孟梁。”
他就那么憨笑着把刚刚拽过秦昭辫子的事情带过去了。秦昭看在施舫面子上对他还算客气,点了点头往公交车站走。
身后孟梁提了提挂在一侧肩膀的书包跟上,“咱俩今后可以一起上学啊,我还以为你是二中的,这边不是离二中近吗……”
她表情淡淡的,望向公交驶过来的方向发现一点影子也没有,便收回了头。
“我弟弟二中的,所以搬家到这边。”
“你还有弟弟啊?多大了,我可以带他打游戏。”
“……不用了。”
那时候孟梁心想:秦昭真是,傲的很。
进了校门不断地有同学和孟梁打招呼,他人缘好,再加上从初中一起升上来的同学遍布整个年级,活像个大人物出巡。秦昭快走了几步试图摆脱他的“跟踪”,被孟梁追上拍了拍肩膀。
“你怎么人缘那么差啊?这个时间来学校的大多是高二高三的呢。”
秦昭咬牙切齿地回了个笑,“我就是人缘差,要你管,小胖子。”
“我靠。”
而那时候秦昭心想:孟梁真是,好烦啊。
就是这个好烦的小胖子,跟在秦昭身后上学,一跟就是那一整年。
秦昭不论春夏秋冬都是同一副整整齐齐的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仿佛恨不得拿碎发整理膏鬓平一样,她喜欢把校服外套的领子立起来,可每周一升旗仪式一定会放下,那里面穿的一定就是领口有些高的衣服。
孟梁则为了提前那十分钟追上她,总是有些仓促又凌乱,庆幸他始终是寸头,虽然胖的时候和帅一点也不搭边。左手喜欢夹着个油条或是蛋饼作早餐,后来和秦昭混熟了还非要给她也带一个……
严格的说秦昭在高中没有什么关系亲近的朋友,男女都算,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宋安然也因为搬家且高中不同学校而只能电话联系。
那么如今有了孟梁,算是第一个朋友。
美中不足的是,少年孟梁日渐生长的情愫是生涩的喜欢。
人总是不能太得意,老天爷会突如其来地狠狠给你一巴掌。或者说出身泥潭的人时刻都做好最差的心理准备,它拽着你向下坠、向下坠。
秦志忠把生活中的苦楚艰辛归咎为自己命数不好,大概十月末,请了“高僧”到店里做法事,他卖的是机械零件,店里正中间供了樽财神爷,秦昭看着心里发笑。
姜黄色海青的“大师”神叨叨地让秦家一家四口闭目叩首,跪在财神爷面前,念不知道是咒还是经,秦昭悄悄睁眼,看他从袖口里拿出早就卷好的百元人民币放在财神爷面前,不多会就说是显灵。
秦昭不仅长得像张书和,许是那股冷漠劲也遗传到了精髓,她面色不动的看他们合掌交流,后来又让秦昭和秦彰出去玩,几个大人神秘兮兮地进了里屋。她一个高中生都觉得扯淡,秦志忠张书和还有牵头请人来的叔伯阿姨们,四十来岁了还不懂吗?
懂的,就是愿意任人戏弄图个心安,可笑极了。
秦彰兜里有钱就跑到小网吧去开两个点,秦昭任他去,回头站在门边听他们讲。
那戴眼镜的“大师”神秘兮兮地说:“……这小儿子……财神爷座下的童子转世,能旺你们家。女儿命里带邪……眼神凶恶,不好……不能让她带坏童子……”
艳阳天,秦昭只觉得浑身都冷。
里屋的大人们出来后,就看到秦昭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低头玩手机,气氛尴尬着凝固。
晚上又请了“大师”到家里吃饭,做的全是素菜斋饭,秦昭打眼一看却有两盘子菜里面混着金黄色的蛋花。秦志忠和张书和化身整座小城里最融洽恩爱的一对夫妻,在厨房商量着还要给“大师”做什么素菜,秦昭手机里的百度停留在《大藏经》。
“一切出卵不可食,皆有子也。”
出家人是不能吃鸡蛋的。
想到了今天三姨和三姨夫叮嘱的那句“大师爱吃鸡蛋和喝冰红茶”,她坐在客厅里无声冷笑。
一家四口和所谓的“大师”入座,才想起来家里只有酒,张书和让秦昭下楼去买冰红茶。她踹了踹旁边秦彰的椅子,“你去买,楼下路灯坏了,我夜盲看不清。”
秦彰哼了声起身,“那我可不给你带零食……”
“大师”突然咳了声,秦志忠赶紧高了音调:“秦昭,别欺负弟弟,你是姐姐你下去买。”
秦彰笑着又回到椅子上,“略略略,老爸让你去,赶紧的。”
秦昭蓦地想起来下午听到的那些话,没再说什么,穿了件外套下楼,关门好大一声。
那天起了秋风,又好像要下雨,吹的秦昭头发散乱,还要摸着黑走过路灯坏了的那段,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两瓶冰红茶抱在怀里。她有迎风落泪的习惯,更别说那风对着她的脸刮,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逼近,她怕的想跑,看着面前的一段漆黑又不知道往哪里跑。
精神到了最紧绷的那刻,被人碰了碰肩头,她吓的蹲在原地尖叫,头顶传来调皮的嘲笑声。
是孟梁,刚和同学开黑回来的孟梁。
“咱俩谁吓谁呢,你叫什么啊秦昭?”
“孟梁你有病吧,吓死我了。”
秦昭感觉那一瞬间脑仁疼的夸张,蹲在原地捂着脸。孟梁也蹲下扯她胳膊,“怎么了?”
手机打开照亮了一小块脸,他看到有眼泪还没干,“怎么还哭了,我错了姑奶奶,下次不吓你了。”
他声音有些低,有些暖,是凉风里的唯一温热。秦昭感觉绷了一下午的那根弦断了,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真的泪水在流,赶紧用衣袖擦了擦。
孟梁也不再说话,手机很快又灭掉,周围恢复黑暗,她头发乱糟糟,孟梁随意地给她拨了拨,等她一个开口。
许久,也许又不久,两三分钟而已,她擦干了眼泪,在骤雨将至的凌乱风中说了句脏话。
“妈的。”
那是孟梁第一次听她骂人,可爱,又违和。
是永远在人前维持体面的秦昭,第一次发泄恶意。
而他和施舫一样,对她家里的事情闭口不提。
在同一栋楼的同一层,孟梁把两瓶冰红茶放回她怀里,说一句:“明天站点等等我啊,我今天要熬夜补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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