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愈发磅礴,给黑夜中的群峰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雨纱。
黎昭想去找白解尘,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在一处屋檐下见到了李梦鱼。
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天衍小公子正蹲在屋檐下躲雨,伸出手一遍一遍的抽着脸,说道:“以后还敢不敢玩了,以后还敢不敢玩了!”
黎昭抓住了他的手,说道:“李梦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梦鱼的脸被雨水浸得发白,嘴唇都在颤抖,说道:“你,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黎昭不明所以,说道:“我该知道什么?”
李梦鱼长叹一口气,双手合十,祈祷道:“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老天爷莫怪罪。”
天际的雨水似乎散去了一些。
“你——”李梦鱼看着黎昭,随即又是长叹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为什么称白解尘为小神君吗?”
黎昭摇头。
李梦鱼说道:“白氏盘踞陇西万年,自古以来飞升了十数位修士,其中不乏成仙成神的大能,承蒙先祖庇佑,我们天衍一脉推演出今世定有一位天生仙命的白家传人。”
“十五年前,白夫人生产之时,天边降下九重劫云,整个中州都惊骇不已,这九重劫云乃是天道刑罚,消灭的正是大恶之徒,恰逢白夫人的孩子出生,那孩子确实是天生神骨,可就在孩子出生的刹那,九重劫云落下,竟化为百道罪命枷锁钉在了那婴儿身上!”
“啊!”黎昭听得一跳,说道,“怎么会是这样?”
李梦鱼叹息道:“白家人也想知道,一道罪命枷锁已然是痛苦万分,更何况那孩子身负百道罪命枷锁,不多时就奄奄一息,白家耗尽全族之力才保住他的性命,他们请来我的师父,上一任天衍,请他诘问天道。天道所言,这位婴孩前世罪孽缠身,却因缘巧合托生在了白家,唯一能解救这孩子性命的办法便是了因果。”
黎昭奇道:“了因果?”
李梦鱼点头,说道:“天道至公,所谓了因果便是一命偿一命,前世这位婴孩所欠的性命,今生便要归还,家师为这位婴孩算了命盘,若能了却所有前世因果,那这位婴孩的神格才能显现。”
黎昭倒吸一口凉气:“那名婴孩是白解尘?”
“正是,”李梦鱼眼中露出一丝不忍,“我也不知道现在的白解尘了结几桩因果,但他定是经常身受罪命枷锁之苦,你,你……”
“你还让他说出那番话,”李梦鱼破罐子破摔地跺跺脚,“你不是作死吗!”
黎昭无所事事地踢了踢脚旁的石头,说道:“那白解尘会不会有事啊?”
李梦鱼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我也不知道。”
黎昭自小在暗渊长大,又是青渊主的血脉,本来是个无法无天的性格,可到了应天宗之后,他耳濡目染,改掉了许多魇魔的习性,学会了一些做人的道理。
“我会去找白解尘解释的。”
黎昭说完,未看见李梦鱼古怪的表情,转身走入了雨夜中。
他找遍了应天宗都寻不到白解尘,才想起有一座截断的悬浮山峰立在主峰旁,常年云雾缭绕。
难道他住在哪里?
偷偷溜到孤峰上,果真见到一座被云雾缭绕的庭院,大门紧闭,像是刻意将所有人都隔离在外。
他先是上前敲了敲门,等了许久没有反应,雨越下越大,黎昭全身都浸湿了,他往门内靠了靠,想要借着门檐躲雨,未曾想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
门缝很窄,寻常人无法通过,像是故意设置了这么一道缝隙,让某个体型小巧的物件通过。
黎昭朝内望了望,窥见满眼竹绿,心想难道是白解尘给他的考验?
那些话本上有说过,像有一个猴子就是被敲了三下头,领悟了祖师爷的暗语。
他见四下无人,化为一道魇气,偷偷溜进了院内。
庭院内白墙青瓦,竹影摇晃,雨滴空明,青玉小径两侧都有精美石灯点缀,一路通向一座青竹居所。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青竹楼旁,轻轻唤了一句:“白,解尘?”
寝居的门又开了一条小缝。
黎昭双眼一亮,心里愈发笃定是白解尘给予自己的考验。
没想到白解尘年纪轻轻,还学着那些白胡子老头的做派。
他故技重施,化为一道黑雾,飘进了白解尘的房中。
还未来得及看清,黎昭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耳旁听见金石相击的清脆声响,他的手脚被几道强韧的细线缠绕,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自己被关在了房屋的角落里。
他的面前拦着数道镌刻着铭文的金欄,头顶也是同样的金欄,居然是一道暗金所造的牢笼。
暗金是一种特殊矿石炼制而成,刻上铭文后对邪魔有克制奇效,也是魇魔的专属克星。
这牢笼又小又挤,黎昭蜷缩成一团。
他没想到白解尘会在房中放置一个暗金牢笼,又气又急,使劲掰开那看似细细的金欄,直到手心都划出血痕都无济于事。
“有人吗?喂,白解尘!我被关起来了!”
黎昭喊了几声,全无反应,他深吸一口气,瞄了眼空无一人的屋子,心理建设了许久,张开嘴,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
魇魔的牙齿乃是世间最坚硬的物件。
他的虎牙小巧精致,衬着嫣红的嘴唇,丝毫看不出任何威胁。
一口咬在金欄上,牙尖抵在暗金上,还未用力,就见到白解尘的身影。
他刚沐浴完毕,一身雪色长衫,长发如瀑披在身后,末梢仍在氤氲着灵泉的雾气。
两人的目光相遇,气氛异常尴尬。
小神君仙气飘飘,恍然若神,黎昭被困在金笼里,傻乎乎地咬着栅栏。
黎昭立即吐开金欄,头又撞到了牢笼顶部:“嘶!”
他捂住了脑袋,琥珀色的眼眸偷偷瞄向白解尘。
白解尘神色如常,不同于其他人对天道的畏惧,他甚至还有闲心更衣沐浴。
黎昭自己倒是尴尬得不行,若是能在地上挖个洞,他怕是会自己挖了再躺进去。
他前来道歉,却被无缘无故抓进了笼子里,偏偏又被人看见这样愚蠢的行径。
实在是太丢脸了。
黎昭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紧紧抿着嘴巴。
白解尘像是没有看见角落里关了个人,他施施然坐在案桌上,拾起案上的一支沉香,放在了博山炉中。
雾气缭绕,黎昭从朦胧的烟雾中见到了白解尘嘴角模糊的笑意。
他居然在笑!
黎昭气得眼圈发红,明白又是自己理亏,两股气劲在心里冲荡,差点要呕出血来。
这金笼子到底是关什么的,怎么会在白解尘房间里!
黎昭想要开口求饶,转念一想,硬生生咬住下唇。
自己是无缘无故闯入,但那几道门缝也是帮凶之一,如果不开出一道缝,自己怎么又会进来呢?
再生气,白解尘也不能把自己关笼子里。
他越想,越心虚。
“怎么不咬了?”白解尘的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犹如切冰碎玉,十分动听,黎昭却没心情欣赏。
“咬不动。”黎昭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又听到一声轻笑。
黎昭脸上红得滴血,他把自己重新缩成了一团,紧紧闭上嘴巴,决定不跟白解尘说话了。
过了许久,黎昭听到门外有人喊话,隐约能听到是徐风盛的声音,询问院内是否有人。
院门开启,徐风盛的脚步声传来,未见到人就听到他的声音。
“白解尘,黎昭他不是故意的,他年纪小跟北垣上的野兔子差不——”
徐风盛一脚踏进屋内,双眼立即瞪圆。
北垣上的野兔子被抓起来了。
黎昭缩在金笼里,全身都湿透了,见到徐风盛冷哼一声,干脆面朝着角落,不去看他。
“他,他……”徐风盛支支吾吾,“怎么在这里?”
“院内的禁制被触发了。”白解尘淡声道。
徐风盛从惊讶中平复下来,再看了眼缩成一团的黎昭,嘴角抽搐,忍笑得很辛苦。
他是来替黎昭解释缘由,可见到黎昭被白解尘关起来,明白是他失礼在先,更不好说情。
他告别白解尘后,黎昭分明听到了徐风盛在院外肆意放声大笑。
黎昭抖得更厉害了,纯粹是气的。
紧接着,李梦鱼上门求情,见到黎昭后,原本的说辞都抛到九霄云外,笑得乐不可支,甚至还跑到金笼旁,想要戳戳他。
但白解尘在一旁看着,也就作罢了。
黎昭捂住了耳朵,心想千万不要再有人来求情了,他在应天宗要待不下去了。
师兄们就饶了他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昭腿都在发麻,满腔怒火也浇灭得差不多了,金笼轻响一声,禁制解除了。
黎昭眨眨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向来是他捉弄人,现在轮到自己被欺负,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禁制时限两个时辰,”白解尘缓缓走到他前面,雪色的衣袂轻轻拂过,“不可解。”
黎昭蹲在角落,依旧是低垂着头,明知是他有错在先,可自己是丢尽脸面,若不是双腿发麻,他一定是跑得远远的。
白解尘微微俯下身,伸出手。
黎昭抬头,见到他墨玉般的双眼里藏着一丝笑意。
他本就生得冰雪之姿,双眼一笑,犹如冰雪消融,化成满池春水。
黎昭不情不愿地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很温暖,不同于他冷淡如冰的外表。
白解尘将他扶起,隔空招来一只木椅,让他坐下。
黎昭不声不响坐下,双手悄无声息地捏着发麻的腿,依旧低着头,耳朵尖都粉红一片。
“为何来此?”白解尘问。
“你管我!”黎昭先是发了一通闷气,声音又陡然变轻,小声说道,“原本是来道歉的。”
来道歉,却被关进笼子里了,他不想道歉了。
“那笼子,”白解尘沉默了片刻,说道,“不是来关你的。”
黎昭心里冷哼一声,自然不是来关本少主的,是他不小心着了道,谁知道有人会在房里放个暗金制的笼子。
白解尘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见他粉白漂亮的脸上只有深深的羞恼和浅浅的歉意,眼底滑过一丝幽光,说道:“腿好些了吗?”
腿好了也就可以滚了。
黎昭耳朵一动,忙不迭地站起身,说道:“好了,那我走啦。”
生怕又被白解尘关进那个莫名其妙的笼子里,黎昭不管腿上还有酥麻的痒意,真像一只北垣的小野兔边跑边跳地来到了门边,他一脚踏出院门,心里突然猛跳了一下,转过身,回头恰好看见白解尘在望着他,眼神专注而柔和。
他站在门檐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黎昭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白解尘:“我知道。”
黎昭:“那你能原谅我吗?”
他是魇魔的心性,一旦想通了就说得坦坦荡荡。
白解尘望着他,眼中有黎昭着看不懂的情愫,轻声说了一句:“你没错。”
大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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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因果(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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