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愁心都凉了大半。
事到如今也只能装傻充愣,他后退几步,身影恰好挡住了阿雪,四处张望,说道:“魇魔?魇魔在哪里?”
两仪门的弟子也只有听过魇魔的威名,他们都拔出了仙剑,也有弟子提议说快去报告自家仙门的长辈。
“大家不要惊慌,”那名拿着妖铃的弟子面色严肃,说道,“这魂铃的感应很弱,不一定是魇魔。”
一名弟子抱怨道:“大师兄,怎么回事?能不能靠谱一点!”
妖铃是各个仙门弟子出门捉妖的必备物件,凡是附近有妖物在便会自动报警,根据妖物的凶猛程度不同,妖铃表面的颜色也不尽相同。
现在这枚妖铃表面泛着不详的红光,颜色又十分微弱,微弱到可以忽视。
“我也不知道啊,”大师兄面露难色,“妖铃呈红色,我也只是在书上见过,也不知道对不对。”
“据说魇魔很会伪装,”说话的是出言不逊的那名弟子,“一般妖铃也测不出魇魔所在,除非是受了伤的魇魔。”
乐愁越听越心惊,他偷偷握住了阿雪的手。
阿雪的掌心都是冷汗,冰凉一片,小小的手都在颤抖。
乐愁小声说:“走。”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准备离开时,大师兄手中的妖铃骤然亮了一瞬,他指着阿雪和乐愁说道:“他们就是魇魔!”
“什么!”
“魇魔!”
“捉住他们!”
乐愁拉着阿雪使劲往前奔跑,一道剑气飞来,割开了遮脸的兜帽,就连乐偃师留下的木偶戏台都散到了地上,细小的零件滚落到一旁的田地里。
阿雪紧紧地闭着眼,不敢让他们看见自己的金瞳。
可他头顶的魔角完完全全暴露了他魇魔的身份。
“是一只小魇魔!”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数名两仪门弟子将二人团团围住。
乐愁把阿雪塞到了自己的身后,明白遇到了麻烦,说道:“各位仙长,我们二人在此地卖艺,阿雪从未做过坏事,还请诸位高抬贵手,今日过后我们不会再出现在诸位面前。”
两仪门弟子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锋利的剑尖指着阿雪,说道:“呸,魇魔最喜欢吃人心,你这只魇魔怕也是吃了不少人心吧?”
躲在乐愁身后的阿雪忍不住探出头来,金眸盯着那名弟子:“我没有。”
他不愿意说出自己吃馒头这样丢魇的事情。
被那非人的金瞳一看,方才的弟子下意识地畏缩了一瞬,继而又鼓起勇气,说道:“魇魔生性狡猾,你以为我们会听你们狡辩,今日我等就要替天行道,杀了魇魔!”
他们从小都听闻魇魔的凶名,门中的师父师兄们都未曾遇过魇魔,更不要说猎杀一头魇魔,倘若今天割了那魇魔的头颅回去,也不知仙门中的长辈会如何嘉奖自己。
一想到此处,所有两仪门弟子都是一脸兴奋。
“仙长们,”乐愁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了积攒了数年的积蓄,心痛至极,却又无可奈何,说道,“仙长们除妖辛苦了,请师兄们喝点茶水。”
见他拿出钱财行贿赂之事,大师兄眉心一皱,把那些铜钱银票尽数打翻在地,眼里尽是厌恶,说道:“降妖除魔是我辈的本分,你居然为了包庇邪魔行贿,与邪魔同流合污!”
“对,我们不仅要杀了魇魔,还要把你捉到尸罗堂审问!”
多年积攒的铜板叮叮哐哐落地,乐愁急得满头大汗,祖上乐偃师也不过是一名金丹修士,技艺传承到他这一辈,早就没落了,仅能依靠着木偶戏谋生,行事也不免带着市井气。
“仙长,仙长们,”眼看他们又要来捉魇魔,乐愁又挡在面前,咬着牙说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这只魇魔是我在北垣捡到的,他母亲身受重伤,托我照顾好他,从小就是跟着我一路走来,从来没杀过生,他还小,求求你们放他一条生路吧。”
两仪门弟子不为所动。
“哼,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现在不吃人,不代表他以后不吃人,你是铁了心要包庇魇魔,我们连你也一起杀了!”
他们不欲多言,挥剑刺向乐愁。
“等一下!”
乐愁身后的阿雪突然出现,他瘦小的身影挡在乐愁前面,金瞳里犹如在燃着火。
仙门弟子们畏惧魇魔,一时间都停在原地。
“你们不是嫌少吗?”阿雪眼里尽是讥讽,似看穿了这群仙门弟子,“我用魔角跟你们交换,如何?”
魔角?
两仪门的弟子们双眼一亮,眼里不由地透露出贪婪之色。
魔角可制作各式灵器,是世间最珍贵的天材地宝,魇魔一旦身死就会归于天地,除非是从活着的魇魔头顶取下魔角,这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魔角的价值不可估量。
乐愁听闻,惊道:“阿雪不行,你娘亲不就是被割掉了魔角才死掉的?你怎么能——”
“闭嘴,”阿雪厌恶地打断了他的话,“若不是被你抓住,我怎么会沦落到此。”
乐愁面色一白,往日他被阿雪不知骂了多少回,都没这句话伤得深,霎时眼里泛起了泪光。
阿雪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听到这只小魇魔居然愿意自动贡献魔角,就连两仪门的大师兄都心动了,“此话当真?”
阿雪点头。
“如果你愿意献出魔角也行,但是嘛,”大师兄目光闪动,围着阿雪看了一圈,说道,“你现在的魔角太小了,听说魇魔都有兽形,你若能化为兽形,那魔角也会大一点。”
“你!”阿雪愤恨之极,金灿灿的眼眸几乎都要烧起来。
魇魔在化为兽形的时候最为虚弱,同时记忆也会倒退回孩童时期,这代表着将魇魔最脆弱的一面展露给这群人修,对于天生骄傲的魇魔而言,无异于平生最大的屈辱。
阿雪忍住怒气,硬声道:“好。”
他慢慢地蹲下身体,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身上升腾起浓浓雾气,雾气翻涌着逐渐汇聚成一团,待到雾气消散,一头通体漆黑的异兽出现在大家面前。
魇魔的原型各有不同,阿雪所化的兽形是类似雪貂,毛色漆黑,只有眉心一点白痕,背上有一对小小的薄翼翅膀。
最漂亮的是他头顶的两只魔角,玄墨的犄角表面似有宝光流转,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两仪门的弟子们从未见过兽形的魇魔,纷纷围上来,指着笑道:“原来魇魔的兽形长这样,也不是很可怖嘛。”
“这魔角倒是真的大了一些,师兄好见识,我怎么没有想到?”
“没有见识怎么当你们的大师兄?”大师兄嘿嘿一笑,取出一柄短剑,轻巧地抓住了魇魔的一对翅膀,锋利的刀刃抵在了那对魔角上。
即使早有准备,阿雪还是闭上了圆溜溜的眼睛,身体害怕得微微颤抖。
乐愁在一旁看得心惊,他轻声地唤道:“阿雪。”
阿雪睁开眼,金色的圆瞳晶莹一片,两道眼泪流了下来,浸湿了漆黑的绒毛。
那刀刃割在他的魔角上,像是在割乐愁的心。
乐愁无法坐视不理,手中缠绕起丝丝缕缕的红线,丢弃在泥浆之中的喜神娘娘也亮起了红光,数道红线从他的手中挥出,念力汇聚而成的丝线缠住了两仪门大师兄的手。大师兄吃痛,忍不住丢下手中的短刃。
“你还敢还手!”
大师兄怒极,驱动着飞剑,毫不留情地割去了阿雪的魔角,飞剑在空中一转,贯穿了魇魔小小的身躯。
“啊——”
阿雪惨痛的叫声响彻夜空。
乐愁愣在原地,全身发抖,亦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或者两者皆有,他连忙扑向阿雪,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色的小兽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不知死活,头顶的伤口血流如注,像是永远也止不住的血泉,插在身上的剑刃仍在颤抖。
乐愁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在北垣上捡到阿雪时的情景,他的母亲也是这般倒在血泊中,灰暗的金瞳中满是慈爱与不舍,她让乐愁带走阿雪。
“你养着他,卖了他都行,不要再回暗渊了,这里不是好地方。”
乐愁缓缓地低下头,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从齿缝里发出:“诸位仙长,你们拿了魔角,可以走了吧。”
“走?”大师兄的手上还缠绕着喜神的红线,几乎要勒入骨肉,不消多时那只手怕是再也握不了剑了。
他痛得面目扭曲,怒道:“你为了一只魇魔居然敢伤害同门,看来你才是被魇魔迷惑的伥鬼!”
“那个喜神也是助纣为虐!怕不是一尊邪神,砸了它!”
“对!砸了那个邪神!”
眼看他们要砸了喜神娘娘,乐愁竭力护住那尊破烂不堪的泥塑,决绝道:“若我和阿雪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两仪门的弟子怒不可遏,无数道飞剑劈在乐愁的身上。
就在那飞剑触碰到乐愁身体的一瞬间,他怀里的喜神骤然发亮,不省人事的魇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金瞳里是极端的饥饿与憎恨。
等待了许久,乐愁都没感到飞剑劈下,他缓缓抬起头,冷风习习,面前空无一人。
这荒唐的景象让他一下子惊醒。
阿雪,阿雪怎样了。
乐愁的心似被剜了一大块,他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喂,在这儿呢。”
这声音年轻又富有磁性,动听至极,却把乐愁吓了一跳,他突然转身,怀里紧抱着喜神娘娘,紧张得说道:“谁,谁——”
接下来的话语止在了喉间。
面前站着一位身量颀长的少年,他的五官深邃,俊美到了极点,白到极点的皮肤使他浑身笼罩着一股非人般的邪魅。
轮廓优越的眉骨下的一双金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乐愁。
“阿,阿雪,”乐愁的喜悦盖住了所有恐惧,踮起脚尖握住他宽阔的双臂,黑白分明的双眼上下打量着,“你怎么活过来了,突然又长大了?那些仙门弟子呢?我是不是晕过去了好久?”
阿雪轻蔑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他的嘴唇鲜艳似血。
“都被阿雪吃了,”阿雪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他们都被阿雪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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