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黎昭手一松,那华贵无比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低下头,掩去眼中滔天的恨意。
徐风盛见他这般异样,冷嗤道:“白宗主竟有如此吓人?”
“以一己之力封印暗渊,”黎昭一抬头恢复了往常嬉笑的模样,装作害怕的样子拍了拍胸口,“修为之高,实在是令人敬仰。”
徐风盛此人极为自负,换作从前在他面前赞扬白解尘,他是会拔出映雪刀去寻白解尘打个痛快。
现在他却紧抿了嘴唇,牙关明显咬紧了一瞬,随后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黎昭见状,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二十年过去这两人关系比从前更好了,若是自己去杀白解尘,恐怕徐风盛也不会袖手旁观。
从前鼎盛时期的他面对白解尘尚有一战之力,倘若加上徐风盛,那更不好说了。
徐风盛臭着脸:“还待着干什么,随我去奉雪堂!”
他也不知气恼些什么,连衣服都没有时间让黎昭换了,扯着他去往山谷边缘走去。
奉雪堂位于风雷谷的山崖上,昔日徐家先祖用建木在光滑的崖壁上,远远望去犹如悬浮在半空的天宫,颇为壮观。
前几天黎昭刚刚在奉雪堂丢过脸,此次再来,他把脸藏在徐风盛的后方埋头走路,试图掩耳盗铃,他的眼睛瞄着风雷主掐丝银边的靴子,有点可惜那件漂亮衣服。
临走时他趁着徐风盛不注意偷偷把那衣服埋在雪里,等日后有机会出谷,把上面的宝石扣掉去典当也能过几天逍遥日子。
眼前的脚步突然停住,还沉浸在美梦中的黎昭猝不及防,鼻子撞到了一处结实温热所在。
“唔!”
他捂住了鼻子,泪光也被撞了出来。
奉雪堂内各方人物都已到齐得差不多,见到徐风盛踏步而来,纷纷侧目,却听到他身后有人哎呦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风雷主的身后。
徐风盛全身肌肉都紧绷了一瞬,一时间也有些后悔把这显眼包带出来,他稍稍偏脸,用极其微弱的气音咬牙切齿地说:“还不去奉茶。”
黎昭瞪圆了双眼,指了指自己,用口型说:“我?不会。”
徐风盛耗尽最后一丝好脾气,也用口型说道:“不会就死。”
随后他一挥下摆,坐在了奉雪堂的上座,用眼神示意黎昭干活。
黎昭躲在徐风盛背后,眯起眼扫了一圈在座的客人。
白解尘居然不在?
徐风盛不满地轻咳一声。
黎昭端起茶船,不情不愿地上前,在座的他前世得罪过的大佬。
左手第一位的是尸罗堂的台首孟津河,他长相英俊,可脸色极其苍白,配上一身玄色软甲,看上去半只脚就要进到棺材里了。
尸罗堂掌管九州刑狱,跟魇魔不共戴天,各宗各派内都有尸罗堂的分部。当年黎昭就是在尸罗堂受了刑,对孟津河这张脸不可谓不熟悉。
孟津河端起茶盏,说道:“白宗主呢?”
在座都是昔日同窗,徐风盛往日紧绷的神情不由地有一丝放松,他轻抚着眉心,说道:“原话,稍后便至,要紧事他弟子都告诉我了。”
白解尘向来说话算数,除非是被因果之人缠住了。
李梦鱼咦了一声,掐指轻点后,说道:“这世上竟有其他事能碍住他?”
徐风盛将之前应天宗弟子的事情说予众人。
“北垣上魂铃响了三声?”李梦鱼再次重复道,“北垣上?这倒是奇事。”
北垣上的朔风连寻常修士都无法抵挡,离体的魂魄恐怕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了,若能在北垣上敲响三声魂铃,那这魂体实在强韧。
强韧得超出他们的认知。
李梦鱼顿了顿,想到了一种可能的情况,说道:“若说是魇魔的魂魄被囚于暗渊二十年,如今恰逢法阵动荡,那一缕魂魄逃脱了怎么办?”
黎昭放下茶盏的手一抖,心中暗惊,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李梦鱼。
不愧是天衍之名,居然猜中了七七八八,怪不得都说先刀预言家。
“不可能,”孟津河冷笑道,“魇魔不入轮回,死也是魂飞魄散,怎么会有残魂?”
李梦鱼挠挠头,说道:“哎呀,读过的书都还给老师了。”
“你读过书吗?哪次考试不是算卦的?”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一位粉雕玉琢的小童正托着腮,色眯眯地盯着另一人。
一人端坐在小童的右侧,青衫白纱,眉眼如画,长发未束冠,犹如瀑布般的青丝垂下,清新温润之感扑面而来。
他正抱着一张古琴,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轻轻放置在琴弦上方,漂亮得如同一尊精妙至极的玉雕。
“是吧,谢美人,”小医仙薛烛吹了吹口哨,“你理理我呀。”
谢韫闭上眼,指尖轻弹,拨了几个琴音后懒得再理那道逐渐灼热的目光。他原本是应天宗的门徒,后因琴宗赏识,被生拉硬拽去了徴羽院,现在已成徴羽院的掌院。
他向来不爱开口说话,又有琴音替他言语,刚才那句琴音之意便是,一句暴跳如雷的脏话。
眼看话题转移,孟津河又扯回来,说道:“即便是魇灾的魂魄逃出,北垣广袤无限,怕是也被朔风吹散了。”
黎昭叹了口气,他都死了二十年了,怎么这几人还喜欢说自己坏话。
堂堂魇族少主的魂魄怎会被朔风吹散?笑话!
奉雪堂原本是风雷谷众人议事的地方,他理应扭转回逐渐偏离的话题,不去理会什么消失二十年的鬼魂,可自从他坐下后,一直保持着抚额的姿势,深邃的眉眼隐在淡淡的阴影之下,盖住了眼眸中的某种情绪。
黎昭心虚地看向徐风盛,生怕他将自己同那壮硕到撞三次钟的魂魄联系在一起。
一眼而过,黎昭皱了皱眉,仿佛是错觉,他竟觉得徐风盛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很疲倦。
黎昭暗自摇头。
是啊,确实应该累,工作哪有不累人的,算上那一沓账簿,简直是要累死人!
待到孟津河说完,徐风盛才抬起眼眸,对着的却是谢韫,不悦道:“谢掌院,注意言行。”
谢韫点头致歉。
听到他们总算不理会自己这死了二十年的人,黎昭总算松了口气,也送完了所有的茶水,正要离开,衣袖被一人拉住。
小医仙薛烛黑白分明的眼珠眨了眨,说道:“咦,你眉心的那一点,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黎昭的眉心。
前几日被傀儡刺伤,眉心的伤口消散不去,凝成了一粒血色的红点。
在一向喜好美色的小医仙眼里,林照之的外貌清新俊雅,却不够美艳,可那眉心一点的血痕却使整张脸顿时活色生香起来,仿佛有另一道昳丽的影子。
小医仙薛烛越看越不对劲,他见过无数美色,唯有那年的惊鸿一瞥能让他至今念念不忘,时隔二十年,再次见到这枚娇艳欲滴的红痣时,心中那抹酥酥麻麻的痒意犹如雨后春笋冒出一大片。
小医仙薛烛抓住那人的衣袖:“你,你……”
他咿咿呀呀了半天,最后放弃了,说道:“你这朱砂痣过于刻意,下次不要留了。”
黎昭顿时觉得刚才谢韫那句话简直是骂轻了,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说上两句。
徐风盛轻咳一声,说道:“我们要谈正事了,你下去吧。”
黎昭得令,硬生生止住在喉间的话,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倏忽间游走了。
一出奉雪堂,依旧是晴空万里,就连天际盘旋的疾风隼都看得一清二楚。
黎昭也不知道北垣何时改了脾性,一连数日都未曾刮风下雪,没有风雪遮挡,要更加小心疾风隼的监视。
他足尖一点,如一片轻薄的枯叶从雪崖落下,飘然飞向了风雷谷深处。
今早他就感知到了灵犀透骨镜的所在,徐风盛怕是一时半儿也出不来。
躲避开了巡逻的徐家弟子,悄悄来到了厝楼前。
他取出藏在袖中的雷符,血咒画符,牵引出其中的雷电之意,而后往那门上一甩,显现出徐风盛独有的印记,紫莹莹地没入门锁,随后木门缓缓打开。
厝楼内垂落着五色经幡,雪光透过月纸,映得室内影影绰绰,透出一股诡异的阴森,照骨镜正位于房间的正东角木龛上。
黎昭暗骂了一声晦气,潜入房间后关上门,直取镜子,就在他手指碰到的一刹那,脖颈后的肌肤激起一片战栗。
门外有人!
这突如其来的直觉让黎昭有了强烈的危机感,那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从诞生在天地之初,魇族特有的预感。
“吱呀。”
木门又一次打开。
黎昭躲在了木龛的最下方,用魇族特有的秘法笼住了周身气息。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威压,天气寒凉,他瓷白的肌肤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眸透出了金色的碎点,瞳仁不断紧缩着。
厝楼内的人,强大得不可思议。
眼前狭窄的缝隙出现了一双错金暗纹的白靴,那白靴布料极其贴身,衬得来人的小腿笔直修长充满了力量感。
黎昭一点都不敢去猜测来人是谁。
世间凡是有大修为者,均是连同天地气韵,他们靠得如此相近,黎昭只要动一动念头,那人就会有所感应。
那人停在了木龛前,似乎对那面灵犀照骨镜有无尽的兴趣。
黎昭屏住了呼吸,整颗心不断地往深渊坠去,他无声地呐喊:怎么都想要我的镜子?你们不会自己去买吗?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仅仅一瞬间,黎昭隐约听到了一声轻轻叹息,轻得仿佛他的错觉。
那人脚步一动,似乎有离去的痕迹。
紧绷状态之下黎昭全身僵硬得如同冰雪之下的冻石,就在他几乎松懈的一瞬间,那人却开口了——
“谁。”
在座的每一个人,我们阿昭都得罪过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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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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