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处于南方，冬天没有供暖，整间屋子也像雪洞般的潮湿和寒冷。云羲从季青临怀里钻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饲养员的窝——这个未来商业帝国的起点。
不像很多人想象中的富丽堂皇，也不像后世猜测的一贫如洗。
这间房子虽然老旧，但陈设温馨，泛黄的习题册堆成塔，阳台晾着洗到发白的校服，茶几上的花瓶里还插着几支水培的鲜花，看得出屋主是非常用心生活的人。
季青临脱下湿透的外套，开了空调，虽然制暖没太大作用，但他更怕冻到这只漂亮的小猫。
他把云羲放在客厅的毛绒地毯上，猫咪连小爪子都是雪白的，蓬松的长毛没有一丝杂质，与白色的地毯融为一体，要很仔细才辨认出来。
云羲试探性地伸出爪爪踩住地毯，他还因为季青临的摸摸有点发软，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尾巴绊得原地打了个滚儿，啪叽一下仰面朝天，懵懵地张开四爪，露出淡粉色的肉垫，就听到头顶传来去而复返的饲养员的轻笑。
季青临的声音很好听，清朗温暖的少年声线，笑起来时也不会夸张，只是轻轻的、柔和不戏谑的鼻音，仿佛被逗乐了又很怜惜的。
“喵喵喵！”笑什么笑，也不知道来护驾……太坏了！
云羲摊成了一块小猫饼，对着没眼力见的饲养员愤而挥爪，季青临笑意更深了。云羲这才发现他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微笑的时候不会浮现，只有眼角眉梢都浸满了笑意，唇角扬起时才这样鲜明。
季青临瞳中此时流淌着细碎而晶亮的光，如果让学校里那些评价他沉默乏味的同学撞见了，只怕会以为见了鬼。
虽然也的确是见了鬼——只不过是本体不明的猫猫魔鬼。
季青临低下头和看得呆呆的小猫对视着，轻点了一下云羲的鼻尖：“这么圆又滚来滚去的……不如就叫你雪球好了。”
“喵喵？”云羲歪过头，如果他是真正的猫咪当然不会听懂对方的话语。
季青临显然也没有指望一只小奶猫能听懂人话，抱着云羲盘坐在地毯上，用一条柔软的毛巾裹住雪白小毛团，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室温逐渐升高，云羲却觉得最温暖的是季青临的掌心，那里有薄薄的笔茧和结痂的伤口，蹭过绒毛时带着细微的痒，却叫他那么留恋。
季青临为云羲细细擦净毛毛和爪子，然后才开始用另一条毛巾擦拭自己湿透的发丝。
云羲甩了甩重新蓬松干燥的毛毛，眨着眼看饲养员。
青春期的男生总是对优秀的同龄人怀有敌意，季青临生得斯文干净，在学校也冷清少言，从不参与出格的举动，免不了被同龄人说几句“书呆子”之类的难听话，他早已经习惯了。
但班里那个家世优越的校霸，似乎误认为季青临抢走了爱慕女孩的注意，总是带着一帮小弟处处针对他，让季青临高中的日子格外不好过。
这个世界的豪门权势滔天，背后关系盘根错节，许家在A城深耕已久，现在的季青临还没有和校霸对抗的资本，只能默默忍受。好在学校已经同意让他提前参加高考，再忍半年就能彻底离开。
逐渐回复的体温让季青临苍白的双颊浮现出淡淡的血色，他熟练地自己上了药，从厨房翻出半袋羊奶粉，又用毯子为云羲做了一个小小的窝，让猫咪好钻进去休息。
做完这些后，他打开台灯，翻开桌上的练习册。
年轻的总裁微微敛睫，垂眸认真读着习题的模样，总有一种让人呼吸都忍不住放轻的魔力，想为他创造更好的用功环境，想帮助他做成正在专注的事。
然而其中不包括小小的魔王大人。
云羲舔了两口浅盘中的羊奶，季青临找出的最浅的盘子对他来说也还是太大了，稍微一动就沾到了脸上。乳白色的奶滴浸润了细细的猫须，顺着下巴滑落，云羲挥舞小短爪摸索了几下，像只小乌龟一样仰躺着四爪并用，伸出粉色的舌尖舔了半天，却都够不着下巴上的毛毛。
“……”小白猫一脸愁苦地瞪了那无害的浅盘一会儿，默默地凑到季青临脚边，暖乎乎软绵绵的小身子挨他的腿蹭了蹭——
把羊奶都蹭到了少年带着皂香的家居服上。
哎呀，好开心。
云羲耳朵惊奇地立起，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魅魔们总是以捉弄人类为乐。有些恶作剧天性确实刻在祂们的种族基因里。
做了坏事的魔王大人毫不心虚地喵喵叫了两声，在季青临垂眸看来时，伸出爪爪攀着裤腿挂在少年身上，异瞳亮晶晶的盛满了期待。
魔界记载中的魔王大人，曾被信徒们虔诚地尊为“深渊主宰”，此刻这个名号的拥有者，正专注地往饲养员的廉价长裤上黏满猫毛。
季青临余光瞥见被蹂躏变形的猫窝，又低头看到自己被划拉出道道细小皱痕的家居裤，带着淤青的唇角微微勾起：“要上来吗？”
云羲立刻支楞起来，泛着淡粉色的耳朵尖轻轻抖抖，更坚定地扒拉住饲养员：“喵呜~”
当然啦，不能让魔王大人独自入睡可是你的职责！
算你还懂事喵！
季青临自然听不懂猫咪的话语，却神奇地领会到了云羲的要求，伸手把小白猫抱到了膝上，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云羲喉咙中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被从一块小猫饼揉搓成一滩猫猫液体，雪白的毛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着。看着眯眼躺平嘤嘤撒娇丝滑小连招的猫咪，季青临的眼中透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爱怜。
“妈妈生前也喜欢捡流浪猫。”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它们最后都离开了……你也会走吗？”
他只是轻声自语着，似乎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小猫儿却仿佛听懂了般的，用尾巴尖勾住了他握着笔的，清瘦的腕骨。
这双手日后签下的合同能买下整座A城，但如今也只是属于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季青临看不到的是，当猫咪暖烘烘地依偎在膝头的时候，桌上合照中微笑的母亲正站在他的身侧，手指虚虚抚过少年的脊背，眼中满是眷恋不舍的神色。
头七回魂，逝者返乡。云羲知道季令意的执念过了子夜就会消散，她只是还放心不下她的儿子，想来见他最后一面。
魔王抬眸注视着那道黑暗中的柔美的身影，瞳孔收缩成线，回应着许下的承诺：[我会保护他，因为他是我选中的饲养员。]
季令意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俯身虚抚过云羲的耳尖。
“那就拜托你啦，小守护神。”
她的声音和容色随着雨霁月出变得越发透明，最后一抹笑意消散在云羲的异色双瞳里。猫咪小爪子揉了揉困倦的眼，半眯着眼小脑袋一点一点，拱进了季青临浸着暖意的怀里。
季青临停笔，轻轻抚了抚猫咪蓬松的绒毛。
那些关于商业帝国的传说里遗漏了重要章节：未来的王者十六岁这年，会用最后半袋奶粉养一只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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