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羲没有想到，季青临想带他来的地方是一家打印店。
老式打印机的嗡鸣声里漂浮着油墨清香，云羲嘴巴撇成“^”状，蹲在覆着暖阳的软垫上，看着季青临纤长灵巧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少年雪白高领毛衣裹着清瘦肩线，腰身挺拔，像棵浸在阳光里的雪松。
“青临啊，这小雪团儿打哪儿捡的？”打印店老板老周笑眯眯地捏着小鱼干在云羲鼻尖前晃悠，“看这毛色，这眼睛，比几千块的品种猫还贵气呢。”
季青临抬起眼睫，认真道：“说不定我们雪球真是哪座城堡溜出来的小殿下。”
他说话时喉结在毛衣领口投下晃动的影，云羲圆圆的眼瞳也跟着左看，右看，反应过来后狠狠瞪了季青临一眼，气鼓鼓地转过身用尾巴对准他，丝毫不理老板极力示好的“嘬嘬嘬”和小鱼干。
季青临的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半秒，屏幕荧光在深邃的瞳眸中凝成酸涩的暗流。老周长叹了口气，撑着膝盖起身，放弃了抛媚眼给冷酷猫猫看：“得嘞，老头子不招小祖宗嫌咯。”
他背着手踱到窗边，忽又回头眯眼笑道：“要不是知道雪团儿是捡的，你们俩倒像生来就是一家。”
他说的是实话——云羲有一身流淌着漂亮光晕的蓬松白毛毛，而季青临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选了件掺着银丝的白毛衣，现在打印店多了两个光源，一个是软垫上的小雪球，一个是椅子上的大雪球。
季青临低头看了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微笑着按下最后一个键，打印机传来密集的吞吐纸张声响。老周捡起一张瞧了瞧：“不放照片？”
“嗯，怕有人冒领。”
“青临想得周到，雪团儿这么漂亮，是得防着些。要我说既然他这么喜欢你……你一直养着也没什么。”
“喵喵！”云羲越听越委屈，突然跃上工作台，肉垫精准地踹翻了墨水瓶，踏过流淌的蓝黑色墨汁，在传单上留了一连串余怒未消的小梅花。
老周惊呼着按下暂停键，却见季青临已经稳稳地将猫咪圈在怀里，甚至还有空当扶起瓶身，但还是略晚一步，白色毛衣染上一片墨蓝的爪子印。
云羲在季青临怀里挣扎，湿漉漉的圆眼睛控诉地对上少年沉静的眉目，半晌整只喵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蔫蔫地不动了，没精打采地塌下耳朵。
“喵呜。”不要我了吗？
“……”季青临虽然没听懂，但隐约猜到猫咪在为自己帮他寻找主人的事情生气，坚定地摇头，指尖轻点了点猫咪暖烘烘的鼻尖：“雪球是在气我不要你么？”他把云羲托在臂弯，低下头，声音很轻很轻，“不会的。”
云羲不信：“嘤嘤。”那为什么印失猫招领传单？我都看到了！
明明是季青临先问他会不会离开的——魔王饲养员是终身制，他不会离开，为什么季青临要放弃他？
他虽然是魔王，但现在用的是猫咪的身体，吃得不多的。季青临养不起的话，他不喝羊奶，不吃罐罐也可以……
不要丢掉他好不好？
小白团在饲养员怀里缩成更小的雪球，把脸埋进季青临的毛衣，蓬松的绒尾缠住季青临的手腕，无声地问。
打印机的嗡鸣声中，云羲听见季青临轻轻开口，少年胸腔里那颗心脏鼓动着潮湿的颤音，像颗下着雨的小月亮：“雪球被养得这样好……我只是收留了一晚就这么喜欢你，你的主人一定也日日夜夜盼着你回家。”
“如果一定要有人因为失去而难过，那停在我这里就够了。”
云羲抬起头，圆瞳正对上季青临清凌凌的凤眼，那双眼在沈家主助理面前可以尖锐又凌厉，可凝望他的时候永远是温暖而怜惜的。
季青临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猫咪蓬松的毛发：“可要是，要是雪球愿意跟我在一起……”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喉结滚动着吞咽哽咽，“我砸锅卖铁也要求她同意。”
原来如此。
云羲明白了。
他的笨蛋饲养员啊，还不知道云羲是只属于他的王。
明明和他一样害怕分离，却坦然到连一点私心都不留给自己……
云羲伸出的爪尖收了回去，又变成很小很软的一只猫咪了。
他仿佛看到那位有着一面之缘的温柔美妇人，攥着年幼季青临的手认认真真地教诲“俯仰无愧”，又仿佛看到眼前的少年在长成日后的商业帝国掌权人前，将苦难一点点嚼碎了咽下的模样。
如果少年一夕之间失去了太多东西，那么他的出现也许在季青临眼里真的是命运开的又一个玩笑，将最珍贵的宝物送到少年掌心，又逼他亲手归还。
“喵呜。”
是本王穿越还不够熟练，走错了时间。
云羲抬起前爪，轻拍了拍少年微微绷紧的下颚，鎏金与海蓝交织的异色瞳孔被阳光映得亮晶晶的。他突然觉得深渊指引他来到这个时间点并不是错误。
这个还没成为霸道总裁的青涩饲养员，他也很喜欢。
“咳……青临啊。”老周放轻了声音问，“传单还继续印吗？”
季青临把脸埋进云羲的软毛毛里，湿润的，一片片温热的。云羲忍了又忍，终是没好气地咬了他一口，换来少年闷闷的笑。
“印。谢谢您。”他抬起一双微红的眼，哑着嗓音说。
云羲攀着少年的肩，用软软的舌尖舔舐他泛红的眼尾，微咸的泪珠在味蕾化开，可是云羲尝到的悲伤却比昨夜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疼痛的幸福，就像小猫带倒刺的舌头舔着人的感觉。
是因为他在饲养员身边吗？
老周擦拭着早已光可鉴人的工作台，余光瞥见季青临捡起最上面那张传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云羲留下的梅花爪印，仿佛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物。
“这么喜欢干脆裱起来带回家好了。”他打趣着，却见季青临真的掏出文件袋，将传单收进夹层。
少年垂眸展平纸页的动作过分郑重，叫老周一时间感慨万千。
老周早在几年前就认识初中的季青临了。长得端正好看的优等生本该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但季青临却不像那些青春剧主角一样明亮肆意地盛放。
在遇到云羲以前，季青临对什么都是平平淡淡的，形单影只地上学放学，被校霸混混欺负了也只是沉默地自己上药，鲜少参与同龄人的趣事，从不做出格的举动，好像除了书籍和母亲，其他任何事都无法在他的世界里留下痕迹。
母亲离世后有这样一只小猫让他牵挂，对季青临来说一定是奇迹般的好事吧。
云羲踮着后爪扒拉季青临膝头，指挥饲养员弯腰把文件夹给他看，看见传单上自己踩出的墨蓝梅花，眨了眨眼疑惑地“喵”了一声，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奇怪的人类。
季青临却微笑着，清俊深邃的眉眼此刻温柔得像能淌出水：“这是雪球给我的第一封信，要好好收藏才行。”
临近中午，印完所有传单和学习资料后，季青临套上棉服朝云羲招了招手，这一次没有再让云羲钻进书包，而是将小白猫裹进了敞怀的棉服里。
云羲三两下钻进了盈满书墨香气和干净皂香的怀抱，抖了抖耳朵露出个小脑袋，大雪球和小雪球倏然融为一体。
虽然天气已经放晴，但冬天的风依然寒冷。云羲缩在季青临密不透风的怀抱里，感受着从少年胸膛涌来的暖意，眼前浮现出无数个蜷缩在空荡王座上的夜晚。
那时他以为荒芜和孤寂必然永远伴随他，此刻饲养员湿热的呼吸和略快的心跳在耳边发着烫，那些记忆深处的冰冷画面画面也逐渐远去。
路过宠物店时，季青临驻足，玻璃橱窗映出少年清瘦的侧影。季青临目光掠过那些精巧的猫咪用品，裹着毛线手套的指尖轻揉了一下好奇打量四周的云羲：“到了，雪球来选喜欢的猫粮和罐罐吧。”
“喵喵～”
“等以后赚了钱，给雪球买一座超大的猫城堡好不好？”
“喵喵喵……”有那种东西嘛？
欢迎光临的铃声响起，他们的声音逐渐被厚厚的玻璃门掩蔽。
少年似乎随意地说，猫咪似是懵懂地听。
可云羲知道他在认真地说，季青临也知道他在认真地听。
云羲：好没有安全感的人类，没关系——我来和你贴贴啦（哒哒哒哒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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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总裁的猫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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