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霞妒君容

“小生不是胆小之辈,姑娘放心。”苏言直接给姑娘下了颗定心丸,但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解。

院门缓缓推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扑面而来,苏言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看到满地的烂草叶、臭鸡蛋、粪土,以及其他说不出名的肮脏之物,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些污物,无疑是街坊邻居对伶仃身份的轻视与侮辱。

伶仃见苏言面露难色,却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意。她轻声解释道:“这些,都是邻里们所为。他们看不起我这伶仃身份,便以此方式来表达他们的不满。”

苏言知晓伶仃身份社会地位低下,属于下九流,不被人待见,可也万万没想到如此不招人待见。

苏言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他知道,这个世界对于伶人的态度向来复杂,既有欣赏,也有轻视。他看着伶仃,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姑娘,这世间的偏见与不公,非一人所能改变。但至少,我愿意站在你的身边。”

苏言作为一介书生,本就对此所看不公,可不公之事太多,又如何管的了,只能默默支持。

伶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深深的感动所取代。她没有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书生,竟能如此理解她的处境。她轻声道:“先生的心意,小女子铭记在心。请随我来,屋内还算整洁。”

苏言点头,随着伶仃踏入院中。他注意到,尽管院落中满是污物,但几株翠竹却依旧挺拔,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坚韧与不屈。

两人来到屋内,苏言发现屋内果然如伶仃所说,整洁而温馨。简单的家具,干净的地面,还有一扇朝南的窗户,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屋内,带来一丝温暖。

“姑娘歇息片刻,待我去收拾庭院。”苏言看着准备收拾庭院的姑娘,出声制止,独自揽下活来。

“先生贵为一介书生,又是小女子邀请来的贵客,怎能劳烦先生打扫这肮脏之物,莫要脏了你的手。”伶仃连忙阻止,此举可不符合待客之道呀。

“姑娘此话怎讲,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苏言出言反对。

“这……小女子在此感谢先生。”伶仃从未见过如苏言这般的书生,不嫌弃伶仃身份,不厌恶庭院之肮脏,还自愿清扫庭院,也不嫌掉了自家名号。

伶仃便独自一人去换下戏服,只是没有褪去妆容。

看着辛勤的苏言,本想上前帮忙,却被严厉斥回。

伶仃只会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着晚餐。苏言则又在一旁帮忙。

“先生,这灶台之事交于小女子即可,不可再麻烦先生了。”伶仃看着又来帮忙的苏言,万万不能再麻烦了。

“这又何妨,安心弄完,好用餐,小生也有点饿了。”苏言打着饿了的幌子,让伶仃不要客气。

伶仃知道苏言所说坚决,便此作罢,两人在厨房中默契地配合,不时交换着会心的微笑。苏言发现,伶仃虽然身份低微,但她的举止优雅,谈吐不凡,心境也与常人不同,绝非一般戏子可比。

晚餐准备完毕,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菜肴,虽不丰盛,却也精致可口。

“先生,请用。”伶仃示意苏言用餐。

苏言品尝着伶仃的手艺,不禁赞不绝口:“姑娘的手艺真是了得,这简单的菜肴,竟能做得如此美味。”

“先生,过誉了,小女子不敢当。”伶仃闻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对食物的赞美,更是对她人格的肯定。她轻声道:“小女子不过是做些家常便饭罢了。”

“小生冒昧问一下,为何姑娘用餐不卸妆容呢?”苏言看着带着妆容的伶仃,此前便是满满的不解,终于问出口来。

“这……小女子容貌吓人,怕吓到先生。”伶仃本不想说起,但觉得这苏言先生不似平常人,便是相告了。

“容貌本就是父母给予,上天注定,怎可吓人呢,姑娘觉得呢?”苏言听后说道。

“先生所言极是。”伶仃听后,表示认同,但还是介怀。

“小生斗胆,还未知姑娘芳名,若是不便,那莫要告知。”苏言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再次冒昧询问。

“小女子名静姝,此前不是不告,而是……。”静姝起身作揖,却又难以说出口。

“静姝姑娘所遇何事,不便告知?”苏言升起了好奇心。

“也罢,在此之前,小女子自幼被父母抛弃,原本是一富商家的千金,怎奈何家中不喜女儿身,又嫌弃长相丑陋,誉为不祥之兆,受尽冷眼,更是年幼冬时抛弃。若非小女子挺过来,还不知如何境地,而所遇之人都未成告知名,此名都是小女子自己给自己所取。”静姝诉说着自己的过往,眼里皆是悲伤,落寞的看着苏言。

“是小生提起姑娘悲伤之事,姑娘所言与我相差无几,小生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后自力学习,以此考取功名。”苏言听后也自觉感同身受,联想到自己的生活,也是有感而发。

“先生与我倒是同病相怜啊。”静姝姑娘才知这书生也如此坎坷。

“姑娘也莫要悲伤,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苏言开导道。

“倒是先生有如此之胸襟,令小女子敬佩不已。”静姝看着眼前的书生,除了有些落魄外,眼里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姑娘也可如此,不必为过往悲伤,不必为将来忧愁,过好当下,便是幸福。”苏言继续开导着。

“先生所言甚是,小女子受教了。”静姝作揖感谢道。

“哪里哪里,静姝姑娘本就聪颖,何须小生教导。姑娘也可卸去妆容,这样也算坦然面对。倘若小生有唐突之处,还望静姝姑娘莫怪。”苏言起身回礼道。

苏言的目光柔和而真诚,静姝在他的鼓励下,心中的犹豫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无妨,先生也是好心,既然先生都说了,小女子便去卸妆,还请稍等片刻。”静姝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回了房间。

“小生明白。”苏言看着回房的静姝,自觉收拾起用餐后的残局,心中也知晓自己这些失礼仪的举措,亦是懊悔。

回房后的静姝,端坐在铜镜前,手指轻触那层厚重的妆容。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她,即将揭开的不仅仅是一层妆容,而是她多年来的自我封闭和隐痛。

静姝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开始轻轻地拭去脸上的脂粉,每一寸肌肤都随着妆容的褪去而逐渐放松。她的心跳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回响,与窗外的风声交织成一首无言的乐章。

随着最后一抹胭脂的离去,静姝的真容展现在铜镜面前。

目光凝视着铜镜中的倒影。那面古老铜镜,虽然历经岁月的侵蚀,却依旧能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庞。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因为在那光滑如绸的肌肤上,有一块胎记,它的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深,形状不规则。

她轻轻抚摸着那块胎记,感受着它凹凸不平的纹理。这块胎记,从她的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颜色深沉,像是一片永远散不开的乌云,像是一片不小心洒落的墨迹,又像是一块无法抹去的污点。在烛光的映照下,它显得更加狰狞,仿佛在嘲笑着她的无力。

“也不知先生会不会被吓到……”静姝看着自己的容貌,连自己也没法面对自己,心中已无信心。

静姝忐忑的打开房门,来到客厅。

苏言一眼就看到了静姝姑娘,她的皮肤如凝脂般细腻,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含波。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颊上的那块胎记,它如同一片绚烂的晚霞,从她的眼角延伸至下颌,颜色由深至浅,如同天边的云彩被夕阳染红。

“先生……”静姝看着望着自己的苏言,心中不免紧张。

而苏言的目光中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欣赏和赞叹。他看着静姝,仿佛在欣赏一幅精美的画卷,那块胎记在他眼中,不是瑕疵,而是上天赋予静姝的独特印记,是她的与众不同之处。

“小生唐突,一时欣赏姑娘出了神,还望莫怪。”苏言反应过来,惶恐作揖。

“先生,不怕小女子这丑陋的面容。”静姝看着眼前的书生,心中有些窃喜,但还是询问其缘由。

“静姝姑娘本就天生丽质,怎奈上苍妒忌姑娘你的容颜,把那嫉妒的晚霞化为胎记,遮挡你的容貌,可叹呀。”苏言真诚的看着静姝姑娘,对此惋惜。

“先生,不怕我这容貌,不嫌这是不祥之兆嘛?”静姝听后,心中暖意洋洋,还是担心苏言所说皆是阿谀奉承之意。

“姑娘莫要再说此为不祥之兆,这分明就是上苍妒忌,降下的霞光。”苏言微笑着回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和温暖。

静姝的心被苏言的话语深深触动,她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看待她的胎记,更没想到苏言会如此欣赏她的不同。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自信。

“先生的见解真是与众不同,小女子受教了。”静姝微微低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笑容。

苏言见状,心中更是欢喜,他知道静姝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不同,也开始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

“静姝姑娘,每个人的容貌都是独一无二的,正如你我,都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苏言继续说道,“我们应该珍惜这份独特,而不是将其视为瑕疵。”

静姝听着苏言的话,心中的疑虑和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喜悦。

“先生的话,让小女子豁然开朗。”静姝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以前我总是因为这块胎记而自卑,现在想来,这或许正是我与众不同的地方。”

苏言点头,微笑着鼓励静姝:“正是如此,静姝姑娘,美不仅仅在于外表,更在于你的内心。”

静姝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快乐。从未有人见到自己的容貌,还如此夸赞。都被人视为不祥之兆,看不起自己。

静姝姑娘微微低下头,思绪飘回到过去那些被他人异样眼光看待的日子。那块胎记仿佛如同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横亘在她与外界之间,让她常常陷入自我怀疑和痛苦之中。

每当她看到别人那光洁无瑕的面庞,心中便会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卑感,觉得自己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粒尘埃,那么渺小、那么不起眼。然而,苏言先生的这番话,就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她内心的阴霾,让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她细细品味着苏言先生所说的每一个字,美不仅仅在于外表,更在于内心。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她看到了另一个广阔的世界。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那块胎记也不再是她的负担,而是她独特之处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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