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伦在原木桌中央摆上了黄色酢浆草。那是康德拉贤者最喜欢的花，也是智慧之城的象征。七把高背椅整齐的码放在桌子周围。每个座位前都摆着羊皮纸、羽毛笔和墨水。
看起来，这是一次非常正式的讲座呢。
阿卡莎在首位落座。莉莎站在她的身后，抱着一摞书。哈瑞斯等几个老头子依次落座。作为课题组中最年轻的一个，伊恩坐在末位。柏德温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今天，在这个逼仄的角落，阿卡莎将为他们讲解有关恶魔的知识。那个女人很得意吧，瞧她那矜持做作的模样！
伊恩和柏德温还是无法相信，阿卡莎真的是一位杰出的学者。而他们的课题组，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消遣。
“这真的有意义吗？”伊恩身子后倾，瞥了柏德温一眼，用羽毛笔宽大的尾部遮挡嘴唇，小声说。
这话当然是对柏德温说的。他旁边的罗里眼神不好，耳朵却很灵光。这个大嗓门的章纹学家激动地说：“当然！这对我们的研究至关重要！自从我眼睛坏了，就再没参加过这样的会议。”他浑浊的眼眸中有着难以理解的神采。
哈瑞斯清了清嗓子，抻长了调子，郑重的说：“现在，让我们有请霍尔女士，为我们讲述那些邪恶、神秘的生物——恶魔！”
五位老人礼貌的鼓掌。伊恩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他好脾气的拍了两下巴掌，算是捧场了。
“谢谢。”阿卡莎微微颔首，矜持又高贵。莉莎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摆在阿卡莎面前，后退一步，假装自己不存在。
“我知道，诸位的意愿并非成为恶魔研究的专家，所以，我们不必知晓魔王城堡的建立，也不必知晓魅魔首领的风流艳史，我们只讨论最简单的。首先，什么是恶魔？”阿卡莎停顿了一瞬，环视四周，“智慧生命总要有个归属。当我们说，‘兰泽斯人’‘鲁约人’，我们用地域将他们分类。‘精灵’‘人类’‘矮人’则是血脉的划分。似恶魔、天使这类超凡的生灵，两者兼顾。”
天使是光辉之主的使者。阿卡莎将圣洁的神之使者与污浊的魔物并列，一同摆在被研究的位置。伊恩下意识的皱眉，因为阿卡莎的不敬。
“我无意发起争吵。”阿卡莎的目光扫过伊恩，“魔域特殊的环境，源于黑暗的血脉，共同造就了残酷的生物。没有在魔域之外繁衍的恶魔族群，所以，我们无法确定，哪一种对他们的影响更为深远。没有人可以明了，恶魔究竟有多少种。任何已知的生灵都可以成为恶魔，当他们的躯体被黑暗的力量浸染，当他们的灵魂被阴暗的思想吞噬，他们堕入魔域，被彻底埋葬，或是成为他们的一员。那块不见光明的土地赋予了恶魔奇异的特质，恶魔可以与任何生灵结合，诞生后代。然后，更加畸形的……怪物出现了。”
“但是，有些恶魔有些鲜明的分类，比如，魅魔？”哈瑞斯眨了眨眼睛，模样有点儿猥琐。很多男人提起魅魔，都是猥琐的。
“是的，生活在魔域的怪物中，有四个种族，有着鲜明的特征。”阿卡莎说，“堕天使、炎魔、魅魔，以及血族。”
“等等，血族？吸血鬼？他们是黑暗生物，但不是恶魔。”伊恩忍不住反驳。光明教廷一直是两者的死敌，对他们有着相当的了解。恶魔比黑暗生物棘手得多。吸血鬼是黑暗生物中的强者，却远没达到恶魔的程度。
“血族诞生自魔域，相当特别的一族。他们可以通过交/合的方式繁衍，也可以用血液将他族变为同类。父辈对子嗣有着绝对的掌控……”阿卡莎冷笑一声，“他们野心勃勃，招惹了不能招惹的存在……最终的结局是，他们背负诅咒，远离魔域，在凡世苟延残喘。他们失去了繁衍的能力，要消耗一半的血液才能制造一个后代。血液是他们生命与力量的源泉。魔域还有一支血族生活，他们与凡世的同类大不相同。”
“你不是说，没有在魔域之外繁衍的恶魔族群吗？血族难道不是？”巴伦敲敲烟斗，问道。
“他们不能生了！”罗里指着巴伦，大声说，“你竟然比老洛克还健忘！”
“我知道我记性不好，咱能别总说这事儿吗？”老洛克皱着眉头，不悦的说。
阿卡莎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讨论。“是的，他们不能生了。血族，是在凡世生活的血族，已经不能算纯粹的恶魔。另外三种，堕天使来自天国。他们失去了光辉，却不曾放下他们的骄傲。他们憎恨光明的国度，也憎恨魔域。他们不与其他种族通婚，一直保留纯正的血脉。”
“他们应该接受光辉之主的审判。”伊恩斩钉截铁的说。柏德温和老洛克点了点头。说来有趣，人们对原本就是“恶”的存在有着相当的容忍，却不能接受原本的“善”成为“恶”。
“那光辉之主一定很忙。”阿卡莎轻快的说。面对两位信徒外加一位神学学者不赞同的目光，阿卡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魅魔没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很容易沦为其他恶魔的附庸，甚至食物。他们选择聚族而居。至于炎魔……他们的血脉十分奇特。炎魔的后代必然身披火焰。他们不论与什么种族结合，生下的都是炎魔。”
“那为什么炎魔没有占领魔域呢？据我所知，炎魔的数量不多。”罗里问道。
伊恩不由得侧目，没想到罗里对魔域也有着相当的了解。
“章纹记录历史，很多显赫的家族和恶魔打过交道。这个问题我大概知道答案，”哈瑞斯轻描淡写的说，“因为炎魔不停的燃烧。恶魔可以被火焰杀死，不是吗？”
“对，因为不够防火。就算外皮防火，内部也差了点儿。”阿卡莎轻佻的笑了，意味深长的说。
一群老不修哄笑。伊恩与柏德温蓦然无语。莉莎用手掩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安格斯提议茶歇。他准备了好些点心。阿卡莎欣然同意。众人面如菜色，怒视阿卡莎。这波仇恨拉得相当稳。
看够了大家伙儿难看的脸色，阿卡莎说，她也有准备，请他们尝尝莉莎的手艺。收获感激的目光若干。
莉莎的手艺一般。和安格斯的比起来，就是无上佳肴。等茶歇结束了，伊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阿卡莎直接拒绝安格斯就没这么多事了。他们为什么要感激她啊？他环视四周，发现大家都还沉浸在她的圈套中，满心满眼都是感激，连柏德温都不例外。
莉莎飞快的收拾残局，刚刚还摆满了食物的桌子恢复整齐。哈瑞斯敲了敲桌子，示意会议继续。
这一回，坐在主位的是哈瑞斯。这位曾经的鲁约贵族咳嗽了一声，说：“我们要讨论的，是鲁约的独立。很多人认为，鲁约自莱恩帝国分解，与恶魔有关。作为那段历史的亲历者，我不得不说，那段时期，鲁约大公的政令十分古怪。这就是我们邀请霍尔女士的目的——那个恶魔是什么品种？”
“不是炎魔。”罗里飞快的说，“他们拒绝掩藏自己。”
“我猜是魅魔，倾国倾城的佳人，嗯哼~”巴伦一脸感同身受的模样，好像他的腿上坐了个绝色魅魔。醒醒，魅魔迷惑人类靠的是魔法。他们本身的样貌不符合人类的审美。
“魅魔？也就在床上有点儿用处了。”哈瑞斯不屑的哼了一声，故作神秘的说，“或许是无法分类的杂/种。他们有一些可耻的小花招。”
“鲁约大公可真够重口的。”巴伦坏笑着说。
老洛克不喜欢与恶魔有关的话题。安格斯只对食物感兴趣。他们坐在一边，并不参与讨论。伊恩无奈的撑着额头。他早就知道，这不是个正经的课题组。
古板的神殿骑士双手环胸，靠着墙，眼皮耷拉着，也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莉莎拿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本子，低头默读。
“是堕天使。”阿卡莎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三个讨论得正欢的老头说。
“你们讨论的那个恶魔，是堕天使。”阿卡莎说。
“怎么可能？”老洛克惊呼。
不管是热烈讨论的，还是走神儿打盹的，全打起了精神，看向阿卡莎。
在各种传说中，那些长着毛茸茸翅膀的生物，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都相当的高傲。若说天使还会遵从光辉之主的训导，眷顾凡类，堕天使根本不把凡世放在眼里。区区一个鲁约公国，不值得堕天使出手。
“然而那就是事实。”阿卡莎平静的说。
“你怎么知道？”哈瑞斯目光锐利，逼视阿卡莎。其他人目光灼灼，盯着年轻美丽的女士。
“你知道规矩的。”阿卡莎轻轻一笑，说。
很多时候，获取知识十分艰难，那过程可能包含不适合对人言道的成分。智慧之城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可询问知识的来历。你可以怀疑它的真伪，拒绝接受，要求对方论证，或者想法子推翻，但你不能追问它的来历。这免去了许多人的尴尬，却也让某些非法的实验屡禁不止，还给了一些骗子哗众取宠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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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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