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两枚骨笛正在缓慢地汲取空气中稀薄的天地元气，反哺自身，滋养着他久经磨砺的经脉与神魂。
然而，他眉宇间却无多少喜色，指尖反复摩挲着怀中那枚已然恢复常温、甚至带着一丝凉意的玉佩。
莫渊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那种生命力骤然衰减的感应，让他心绪不宁。
老仆悄无声息地出现，看着膝上的双笛，眼中狂热更甚，但语气却更加恭顺：“恭喜守密人阁下，成功夺回圣物，涤荡污秽！圣女感知到圣地屏障已弱，传下新的谕令：请阁下携双笛，前往北疆与南疆交界处的迷雾山谷，那里是圣地入口显现之地。月圆之夜，便是门户洞开之机。”
迷雾山谷？
莫妄虞记下这个名字，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抬眼看向老仆：“圣女为何不亲自现身？”
老仆垂下眼帘：“圣女自有要事。待阁下进入圣地，完成最终洗礼，自然能得见圣女真颜。”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阁下如今虽掌控双笛，压制了灵噬，但欲得完整传承，根治旧疾，非入圣地不可。更何况……那叛徒谢缠枝绝不会善罢甘休，唯有圣地，才是真正的安全之所。”
莫妄虞沉默。他知道老仆所言非虚。
谢缠枝吃了如此大亏，必定疯狂报复。京城乃至整个雁安，恐怕都已无他立锥之地。前往南疆，进入圣地，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但他还在等。
等一个消息，等一个人。
雁门关，将军府寝室内。
莫渊昏迷了一日一夜才苏醒过来，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强行跨越千里传递神魂本源，几乎动摇了他的武道根基。军医束手无策，只道是心力耗损过度，需长期静养。
然而，莫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强撑着坐起，感受怀中玉佩的状态。当感知到另一端传来的、稳定而充满生机的气息时，他紧蹙的眉头才略微舒展。
“哥哥……没事了……”他低语，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欣慰。
“将军！您不能再动了！”副将跪在榻前，苦苦劝阻，“京城如今是龙潭虎穴，谢缠枝必然布下天罗地网等您！您这般状态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啰嗦！”莫渊咳了几声，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本王……答应过他……要去接他。”他想起玉佩传来的那种冰凉感，心中揪紧。哥哥一定在担心他，他必须去，哪怕爬，也要爬去京城！
他不再理会劝阻，强行运起残存的内息压下伤势，命令道：“备马……不，备车！选二十名最精锐的朔风卫，轻装简从，随本王……秘密入京！”
他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让哥哥一个人面对圣教的裹挟与谢缠枝的追杀。
莫妄虞没有等来老仆催促的第三次，便悄然离开了京城。他无法再等下去，玉佩另一端持续的虚弱感让他坐立难安。
他循着对玉佩那丝微弱感应的指引，以及判断莫渊最可能选择的路线，一路向北，朝着边关方向迎去。
七日后，一座位于边境附近、三不管地带的小镇。
天色昏黄，细雨绵绵。莫妄虞戴着斗笠，坐在一家简陋茶馆的角落，目光透过雨幕，落在镇口那条泥泞的官道上。
马蹄声和车轮碾过泥水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在十余名风尘仆仆、眼神锐利的骑士护卫下，缓缓驶入小镇。
马车帘幕低垂，但莫妄虞怀中的玉佩，却在那一刻，发出了清晰而微弱的温热震颤。
他猛地站起身，斗笠下的目光紧紧锁住那辆马车。
马车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茶馆门前缓缓停下。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明显带着虚弱苍白的手掀开一角。
四目相对。
隔着蒙蒙细雨，隔着纷扰人世，隔着生死考验。
莫渊靠在车壁上，看着茶馆角落那个戴着斗笠、身形清瘦却挺直如竹的身影，尽管面容被遮掩，但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让他一直紧绷的心神骤然松弛，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苍白却真实的弧度。
莫妄虞抬手，缓缓掀开了斗笠，露出那张清俊苍白、却眼眸晶亮的脸。
他看着马车里那个明显憔悴虚弱、却依旧强撑着、眼神执拗望着他的男人，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快步穿过雨幕，走向马车。
他拉开车门，坐了進去。狭小的空间内，药味、血腥气与莫渊身上那熟悉的、带着铁锈风沙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莫妄虞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他紊乱的气息，眉头紧蹙：“你的伤……”
“死不了。”莫渊打断他，目光灼灼地在他脸上逡巡，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你呢？东西拿到了？那病……”
“嗯。”莫妄虞点头，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腕，一缕温顺的、带着生机的阴寒气流悄然渡了过去，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拿到了，病也好了。”
莫渊感受到那股精纯柔和的力量融入体内，带来久违的舒适感，他反手紧紧握住莫妄虞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痛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那就好……那就好……”
他仔细打量着莫妄虞，发现他确实不同了。不再是那种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眉宇间沉淀着冷静与力量，宛如脱胎换骨。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莫渊问，目光却紧紧锁着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跟我回边关？谢缠枝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
莫妄虞沉默片刻，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不，我不能去边关。”
他取出那两枚安静躺在他掌心的黑白骨笛：“我需要去一个地方——迷雾山谷。那里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终点。”也是圣女的指引，更是根治灵噬、探寻身世真相的必经之路。
莫渊看着那两枚散发着神秘气息的骨笛，眉头紧锁：“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莫妄虞断然拒绝，“你的伤……而且边关需要你坐镇！”
“边关没了老子一样转！”莫渊语气暴躁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那什么鬼山谷一听就不是好地方！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莫渊！”莫妄虞看着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眼底不容错辨的担忧，心中酸涩与暖意交织，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不是去游山玩水。这是我必须独自面对的路。你跟我去，只会让我分心。”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请求：“回边关去，养好伤，稳住局势。等我……解决了那边的事情，就回来找你。”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近乎承诺和依赖的语气对他说话。
莫渊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颓然靠回车壁，闭上了眼睛，握着莫妄虞的手却丝毫未松。
“……好。”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我等你。但是莫妄虞，你给我听清楚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偏执到极致的猩红：“这是最后一次！若你再敢失约，若你敢死在什么鬼山谷里……我就是掀翻九幽黄泉，也要把你抓回来，锁在我身边，永生永世，你都别想再离开一步！”
冰冷的誓言，裹挟着滚烫的情感，在这狭小的马车内回荡。
莫妄虞看着他近乎疯狂的眼神，没有害怕，反而轻轻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好。”
雨还在下，小镇的茶馆外，一辆马车静静停驻，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一个决定留下等待，一个即将踏上最终的征程。他们的命运因这场雨中的重逢再次紧密交织，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南疆的迷雾，圣地的秘密，以及一场席卷天下的最终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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