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也逐渐逼近。
文婷婷在期中考试的前两周回到了学校上课,她前面的课程落下了不少,再加上重点班的教学难度较大,她学起来有些吃力。
莫默把自己整理的例题笔记借给文婷婷,文婷婷很惊喜,问她:“快要期末考试了,你不用复习吗?”
“这次考试的成绩会影响高二分班,理科实验班的竞争会很激烈,”莫默说:“我记得你想学理科,加油,高二别掉出实验班。”
一个年级十个班,理科班就占八个,其中只有成绩最好的学生才能被分进唯一的理科实验班。
文婷婷拿着笔记,朝莫默笑笑:“我会努力,争取下学期还能和你做同学。”
莫默:“我不选理科。”
莫默高二不选理科,这在班级里算是个大新闻。
一中教学严格,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将“考试常态化”深入贯彻落实在学生们的日常生活中,每月月考后还会专门弄一张黑笔红字的大榜贴在教学楼门口,排名一清二楚。
莫默的名字常驻红榜,无论大考小考,她从未掉出过前五。
都说只有第一名会被人记住,但是在竞争激烈的一中,一丁点的懈怠就会被后来居上的同学赶超,年级第一经常换,但莫默却一直死死咬在前五名。
她最难得的地方在于成绩稳定,从未有过失误。
其他同学的考试状态难免会受各种外界因素的影响,成绩上下波动起伏都很正常,但莫默的心态稳定超乎常人,她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不会收到任何情绪的影响。
莫默和文婷婷说话的时候旁边还有其他同学,她放弃理科选文科的消息马上不胫而走,在整个年级都广泛流传。
甚至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略有耳闻。
化学老师保温杯里泡着枸杞,一边吹一边说:“哎呦,莫默这是怎么想的?她这么好的成绩学文科,这不就是可惜了嘛!”
生物老师推推眼镜:“别人都是理科学不明白了才迫不得已去学文,她倒好,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想去学文!她是不是什么故事会意林看多了?文科是浪漫,可那也不能当饭吃啊!”
物理老师手上批着作业,插话:“要说就业前景广,还得是理科,老话儿说的没错,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
莫默的班主任教他们数学,一直没说话,其他老师都说让她去单独找莫默谈一次,这么好的苗子别浪费了。
数学老师姓闫,全名闫瑾,是上海的重点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前两年刚毕业就到一中教数学,是整个学校里学历最高的老师。
闫瑾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戴一副细框眼镜,经常穿着颜色清淡的雪纺衬衫和板正整齐的西装裤,在这个所有人都忙着学习,忙着工作,根本顾不上外表打扮的学校里,闫瑾漂亮得像朵清丽的茉莉花。
她说话文雅,对待班里的学生很少发火,总是会精心准备幻灯片和有意思的教具,所以学生们也都喜欢她,爱上她的课。
其他老师都觉得,其实莫默和闫瑾有点像,一样的书卷气,一样的不爱说话,总是习惯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选科不仅关系未来的就业,也关系着这个孩子未来至少十年内的人生方向,”闫瑾理了理手中的试卷,抬头看着其他老师,说:“但是说到底,学文学理都是个人选择,就业很重要,但如果自己本身不喜欢,就算是找到好工作,也只能是将就着耗一辈子?莫默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她作出这样的决定肯定经过了深思熟虑,作为班主任,我相信她。”
闫瑾这样对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说,同样的话,她也单独找莫默说了一次。
莫默告诉闫瑾,比起理科,她更喜欢文科,她未来想做一名文字工作者。
闫瑾问:“是因为你妈妈的事吗?”
莫默有点惊讶:“您知道我妈妈?是我爸说的吗?”
莫默从未主动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早逝的妈妈,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父亲说的。
但是闫瑾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只认识你妈妈,莫辞女士。我是她同校的校友,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读过许多她的文章和新闻稿。”
莫默的妈妈叫莫辞,她随妈妈的姓。
若有一杯香桂酒,莫辞花下醉芳茵。
“你的妈妈是一位很优秀的战地记者,也是一位文笔出众的作家,她的文章经常登上杂志,”闫瑾说:“我记得她在其中一篇散文里说过,如果她将来有孩子,一定会随她的姓,也姓莫,叫莫默,寓意不要做沉默的懦夫,要做勇往直前的勇士。”
莫默听的有些愣住了,妈妈去世以后,父亲就很少提到她,她这是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自己的妈妈,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闫瑾和莫默聊了一会儿,又送给她一本旧册子,那是一本有些年头的剪贴簿。
莫默把剪贴簿带回去,在结束了一天辛苦学习后,她用被子蒙着头,在寝室里偷偷打开手电筒,翻开剪贴簿。
剪贴簿里面都是莫辞的文章,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有从杂志上撕下来的,还有手写誊抄的新闻稿段落。
剪贴簿没有全部贴满,后面大概还空了四分之一的页数。
剪贴簿上最后一个内容,是一句从报纸上减下来的话。
【1995年10月27日,我社驻外记者莫辞同志执行公务期间,因感染急症去世,此致默哀。】
相比起前面的报道,这句话简直短的离谱,甚至让人觉得,这个结局实在太仓促了。
但莫辞的生命也就如此仓促的戛然而止,她在1995年的深秋离世,长眠于异国他乡,留在这世上的东西不多,只有文字和莫默。
“啪嗒”
莫默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早就泪流满面,她匆忙的擦掉泪水,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脸。
她抱着剪贴簿,心头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好像跳出了母女的身份,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妈妈。
昏昏沉沉入睡的时候,她恍惚间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朝自己走过来,她举起手,和那个人影打招呼。
“你好,莫辞女士。”
——————
学校里的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一周了。
莫默偷偷翘掉了上午的大课间跑操,待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写习题。
天气越来越热,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几分钟就能出一身的汗,教室天花板上面的电风扇徒劳的转着,发出的噪音比居高不下的气温更烦人。
莫默嫌热,把短发扎起来了,鼻梁上出汗,眼镜总是往下滑,她时不时就要腾出手擦下汗,扶个眼镜。
“别学啦!”
莫默抬头,裴言举着一根冰棍站在她的位置前,嘴角带着笑意。
临近期末,陈金子没时间检查学生们的仪容仪表了,裴言抓住这个机会,不仅把长发散了下来,还在嘴上涂了口红,耳朵上也戴了一对亮闪闪的耳钉。
“好学生,偶尔也休息一会儿嘛。”
裴言把冰棍递给莫默,低着头仔细看看她正在写的习题册。
“高考真题卷?”裴言瞪大了眼睛:“你没穿越吧?现在才只是高一!”
“英语卷子,高一和高三的差距也不是很大,我写数学写累了就穿插着放松一下。”
裴言痛心疾首的唾弃莫默这种卷王行为:“差距不大?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都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是六道大题,的确差距不大。”
“照你这么说,小学英语和高考真题也是差距不大!”
莫默看裴言炸毛的样子,被逗笑了:“好了,和你开玩笑的,我现在做高考题也觉得不容易,但这样才有助于提升水平吧。如果总是做自己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卷子,那就太没挑战性了。”
莫默放下笔,撕开裴言给她的冰棍包装,冰棍是从学校小卖部买的,天气太热,已经有点化了,一点化掉的奶油蹭到她脸上。
“等一下,我擦一下。”
莫默还没反应过来,裴言突然起身朝她靠近,垫着纸巾轻轻擦掉了她脸上的奶油。
莫默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掩饰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慌乱,刚才裴言靠近的时候,她的心跳陡然增快,快的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她很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总是保持冷静和理智,但是刚才那一秒,她的确有一种一切都要脱离掌控的慌乱。
莫默说不清楚这是好是坏,如果放在以前,她绝对会因为这种慌乱而恼火,但现在这种慌乱来自于裴言,她突然就觉得,恼火之中也带着那么一丝喜悦。
怪啊!太奇怪了!这个裴言就像会下蛊一样!
莫默在心里跟自己较劲的时候,裴言内心也并不平静,她不断回忆着刚才手指隔着纸巾碰到莫默脸颊的柔软触感,那张面巾纸在她手心里被攥紧,皱成一团。
裴言转移话题:“你真的要选文科?你家里父母能同意?”
莫默:“我爸当然想让我学医,毕业以后继承他的衣钵,但我觉得,人生是自己的,谁都不能替我过完一生,父母也不行。”
裴言问:“所以你决定先斩后奏,先把选科意见表填了再说?”
莫默心虚的咳嗽一声:“这叫独立自主……对了,你选文选理?”
“其实我都无所谓,反正选什么我都不想学,但我们家老头让我选文,说将来可以送我去国外读艺术,我就听他的了。”
说完这话,裴言突然来了精神:“不过这样一来,咱俩都学文,高二就有可能在同一个班了!”
莫默无情粉碎她的幻想:“文科实验班也要看成绩的。”
“嗐,我虽然考不进去,但可以让老头帮我弄一个插班生的位置嘛,反正我只需要一张桌子坐在教室最后,还不抢别人的实验班名额,多好。”
莫默撇她一眼:“你这是破坏规则。”
“只是一点点,没关系的……哎哎哎,我错了,你坐下,我再也不提这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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