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狭窄车道里，到处都是汽车喇叭声。阮影握着方向盘，被几乎停顿的交通塞得十分烦躁。通过后视镜，看到静静跟在车后的路虎，嘴角微微勾起，烦躁的心情竟似得到一丝安慰，奇异地渐渐平复下来。
过去这段日子，他一直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着。虽然她十分不解这样的跟踪到底有何意义。但反正对她没伤害，还让她有种被人贴身保护着的感觉，有何不好呢？尽管，他跟着她的目的是想把她抓进去，而绝不是想保护她。
走走停停中，终于到达目的地——戒毒中心。
今天是这个戒毒中心的开幕礼，院长请了她来主持开幕仪式，并剪彩。她一下车，马上有员工过来引领她，把她迎入中心。没多久，市长和一些部门官员也到了，记者也蜂拥而至。
霍骁下车，挤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里，疑惑不解。她，一个黑/道大姐大，来这里做什么？
仪式开始，首先是市长讲话，官方发言一轮之后，慎重感谢这个戒毒中心的捐款人，阮影小姐，什么没有她的慷慨解囊，本市就不可能有这么多间戒毒中心之类的。
霍骁震惊，这个女人──天羽会的大姐大，冷酷无情的黑/道人物──此刻竟然成了本市戒毒中心的捐款人？
然后，阮影上台演讲，鼓励所有瘾君子，来这里寻求帮助，苦口婆心地劝他们不用害怕，不要顾忌，绝对不会被歧视，只要他们觉得需要帮助，这里一定可以帮到他们。
最后，大家一起剪彩，仪式完成。
记者蜂拥而上，中心员工马上护着阮影挡在记者面前，礼貌告诉记者，阮小姐不接受任何采访。风头反而全部被只来露了个脸，说了番话，但什么都没付出的市长抢了去。
霍骁退出人群，从另一边悄悄潜入了中心。看到阮影正在一名员工的陪同下，参观着中心的房间和设施。她很认真地听着员工的报告和解说，不时提出疑问。一改大姐大的冷峻强势，像个温文儒雅的淑女慈善家。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面？他真的开始怀疑，她体内住着几个不同的人格。
员工被中途叫走，她便一个人坐在房间病床上，视线落在窗外的虚空，似乎被困于某个未知时空里，神情无比落寞，眼底透着深切的悲伤。
霍骁的心没来由地全部皱在一起，像是被人用力捏成一团。他皱眉，又是这种无缘无故的情绪。为什么自己一接近她，就总会有这些莫名奇妙的情绪产生？他强制自己离开。
曲终人散后，阮影离开了中心。霍骁取出证件，正大光明地要求见院长。院长对于他的造访虽然十分讶异，但考虑到阮影的背景，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霍督察，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礼貌地询问道。
“我就想问一些关于阮影的事。”
“请问，我会尽我所能回答您的问题。”院长温和地笑着。
“她是这间戒毒中心的捐款人？”
“是，不仅是这一间，本市有五间戒毒中心都是她捐款建造的，遍布全市各个不同区域。”
“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霍骁实在无法接受，一个黑/道大姐大，会捐款建造戒毒中心这件事。
人们如果都不吸毒了，他们还怎么贩毒，怎么做生意赚钱？如果她是为名，他还能理解，但从今日来看，她不接受访问，完全不想出名。既不为名，更不是为利，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是真的想帮助那些瘾君子。这，不合逻辑！
“我知道，她是天羽会的接班人，那又如何？”院长平静地答道，安详地凝视着霍骁，似乎看出了霍骁的疑惑，缓缓继续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善和恶，是与非。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是个坏人，坏人就不会做好事？好人就不会做坏事吗？”
霍骁低头沉思，咀嚼着院长的话。
她的视线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落在外面的中心大堂里。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的某一点，喃喃道：“我是这个戒毒中心的院长，按照世俗的定义，我算是个好人吧？”
霍骁抬头看向她，见她沉溺在往事中，没有插嘴。
“但我，曾经是个瘾君子，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是她，把我救出了泥沼。在我反反复复的成功与复发下，连我自己都放弃我自己的情况下，她却一直没放弃过我，不厌其烦地找到逃跑的我，把我一次次送入戒毒中心，鼓励着我，直到我最终成功。就算说她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一点都不夸张。”思忆起往事，让这个中年院长眼里涌起一层泪光。
霍骁震撼，内心深处某种坚固的认知开始裂开，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正在不断推翻他对阮影的一切印象。明明她应该是冰冷的、危险的，邪恶的，可院长口中的她却散发着温暖的光辉，值得让人依靠。
“如果，你跟我说她是个坏人，我也不会反驳你，但就凭她一直鼓励着我的一句话，‘能救一个，是一个’，我会告诉你，她是个很好的坏人。”院长收回视线，注视着霍骁，温和地笑着。
呼吸有些不稳，脑海中闪过她坐在戒毒中心床边的那一幕——那双透着深沉悲哀的双眸。那抹落寞的神情如同针刺一般，深深扎入他心底，令他不由得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可......她做的事情，跟她的生意有矛盾啊！”霍骁终于忍不住直接说出心里的疑惑。
院长挑眉，略带惊讶道：“督察既然在调查她，难道不知道天羽因为阮影的坚持，从不涉毒品交易吗？她的场子里，更是从不允许毒品的出现！她的地盘，可以说是这个城市里，黑/道中，最干净的净土。”
霍骁再次震惊！目瞪口呆，接受到的信息与他对她的理解和认知出入太大，他一时消化无能。他不是反黑组的，虽然知道天羽最主要是做军火买卖，但他真不知道他们竟完全不碰毒品。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霍骁喉头一紧，心脏加速跳动。手指不由自主地在口袋里捏紧了他的警察证，感觉自己脚下像是踩在松软的流沙中，越来越不稳。
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喧嚣：“想多点了解她，认识她。”
离开戒毒中心后，阮影早已不知所踪。看了眼手上的腕表，下午2点。根据这段时间跟踪她，对她的了解，他大概猜到了她现在应该在哪。
车子开到A市的老街。在路边找了个停车场停好，随即步行入老街。
这一区是A市的老街区，也是天羽的势力范围。里面都是无法容车辆行驶通过的小街道，盘根错节，街边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古老店铺，满是岁月的痕迹。这些店子养活着几代人，是很多喜欢淘宝，淘古董的人流连忘返之地。同时也是通缉犯，罪犯们的藏身之所，罪恶的衍生之地，龙蛇混杂，卧虎藏龙。这一区，他也很熟，经常会为了查案追逃犯来这里。
穿过人流拥挤的街道，来到一间馄饨店门口，果然看到已经吃完了的阮影，正在跟50岁左右的肥胖老板娘唠嗑。直接走进店子，施施然坐到她对面，要了碗馄饨，外加一盘青菜。
“你到哪去了？刚才不见了你。这样偷懒跟丢疑犯，没问题吗？”阮影笑着打趣他。
“去挖你的黑历史了。”霍骁淡淡道。
“哦？挖到些什么？我还以为经过今天，你会对我另眼相看呢。”阮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把一缕掉到脸旁如黑绸般丝滑的长发别到耳后。
“你是故意的？”霍骁盯着她，一边警惕着，莫非她是故意引自己去发掘她的另一面，从而减低对她的防范？一边忍住莫名想去帮她拨头发的冲动。直觉告诉他，那一头长发摸起来，手感一定非常美妙。他无比渴望自己的手能变成一把梳子，来梳理那一头秀发。
“故意什么？故意让你跟踪我的吗？这可不由得我控制。”
面对她的嬉皮笑脸，他无奈，低头开始吃正好送上来的馄饨。不得不说，这间其貌不扬的店子，煮出来的馄饨真的好吃，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没有之一。只能说隐士高人都在民间。
“老板娘，租约的事，你别担心，有我在。”阮影不再打扰他吃东西，转头跟老板娘继续刚才被某人突然乱入打断的话题：“总之，你这里可是我的固定食堂，你若没了，我真的要哭死。”
“有你影姐一句话，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就因为你经常来，所以我这里从没被混混打扰过。”老板娘温和地笑着。
阮影笑着取出手机，拨通了电话：“阿杰，老街我经常光顾的那间馄饨店租约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帮我跟进一下。看看怎么跟业主谈谈，如果商量不来，那就索性把店子买下来，让他开个价。”
挂断电话后，看着面前的霍骁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又饿了。于是，又要了一碗馄饨，跟他一起吃起来。
“看不出，你还很能吃。”霍骁有点惊讶，吃这么多，怎么还能保持这么曼妙的体型呢？
“消耗得多，自然吃得多啊！”阮影漫不经心地答道，专心跟碗里的馄饨搏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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