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行秘术的时间限制是人死七日之内,死去时间越长,魂魄越不容易唤回,故而相里翳非常急迫的准备了招魂仪式,如果这一次招魂失败……那就再准备一次招魂。
看见云出岫睁开眼睛,四周的招魂者也松快了下来,远远处窥探的药师瞳也松了一口气,不枉他偷偷从那个房间溜出来以求得到第一手消息。
相里翳用手擦拭掉云出岫唇边的那粒血珠之后就陷入了可疑的沉默,心中涌动着的失而复得、略带怨怼与温情脉脉混杂在一起,酿造着不同的风味。
他究竟该怎么做。
冷酷无情的表示大司乐你又欠我这么多?
通情达理的表示欠我这么多不如以身相抵?
还是翻一翻旧帐,质疑他为什么吃了蘑菇就会掉魂?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把云出岫拉了起来,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拉云出岫的时候,他感受不到任何阻挡,他像是失却了所有的力量,任他动作。
这是正常的么?秘术并没有记载过这样的状况,只说人恢复神智、魂魄归来就是秘术成功。
云出岫不知道相里翳心底的小九九,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又在飞快的流逝,自己像是沙漏里的沙子,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飞快的下坠,要回到自己应该回到的地方去。
所以说,自己也许马上就要噶了?
他感受到了自己动作的滞涩,自己只是勉强睁开了眼睛,视野都有些模糊。
他想要动一动自己的手脚,动不了,全身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
他想要动一动自己的唇舌,勉强才搬动了一点自己的舌头,但却没办法发声,喉咙处不存一点振动。
浑身上下,调动不出一丝力量,不然,他也可以传音入密。
如果这是一个漫画,他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一定漫布黑线,毕竟他不知道这秘术究竟秘了个什么出来,难道只是让他短暂的在这个身体活一活,给人无望的期待?
力量流逝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明显。
不是,这是什么搞笑桥段么?死死活活也太草率了吧,连一句遗言也不让人说。
到大雍……找我……
到大雍……我在大雍当太子……
不行,还是不行。
云出岫感觉自己已经暴躁了起来,如果他只是不能说话,他还可以用手写字,如果他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手,但凡他能动,用手肘也能写出这几个大字来。
偏偏,他什么都动不了,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
他该怎么用他的眼睛告诉相里翳,去大雍找他?!
这时的相里翳才终于意识到一点不对劲,事实上他早就发现云出岫自醒来的时候便一动也没动,只有他的眼睛在动,眼里似乎有许多情绪,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诉说。
他以为云出岫一动不动只是秘术成功、魂魄归体的后遗症,毕竟他的眼睛在动,那熟悉的眼神,已经彰显云出岫魂魄归体的事实。
欸,其实还有一个可能,说不定阿云是想在他坚实的臂弯多呆一会儿也说不定呢。
但是……
相里翳感受到了不妙,此时的云出岫已经低垂下了眼睛,他体内的生机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迅速的抽走,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起来。
相里翳愣了一下,拍了拍云出岫的脸颊,“别睡,看着孤王,孤王已经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所以……司祭!”
他看向为首的那个人,手上插着的羽毛最多也最繁丽,脸颊上绘着五色的彩,白色的长发披散着,苍老的脸上带着睿智与淡泊,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看云出岫,颤颤巍巍道:“秘术确实成功了,但是他的魂魄也在不可挽回的流逝。”
“孤要解法。”
相里翳并不是一个蠢人,在听见后半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司祭究竟在说什么。
换作往常,他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故弄玄虚的人,又说秘术成功,又说魂魄流失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没有成功?
或许所谓的秘术成功指的就是……耗费代价得到自己心爱的失去的东西,收取代价的那东西却说你支付的代价只能再看他一眼,看他一眼,我就要将他收回了。
大司祭与司祭只能颤颤巍巍的跪下来,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秘术,成功就是成功,失败就是失败,哪里有成功之后失败的事情呢。
他们俯下自己的身体,额头触碰到冰凉的地面,手杖上的彩色丝带在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突然的,却有更猛的风吹过,带动了四周的青铜铃铛。
云出岫的性命,如微烛一般闪烁,他的心已经彻底沉到谷底,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披风,裹住了云出岫,“云出岫,你看着我,你……别睡。”
他的目光先落在相里翳身上,随即又落在那些跪伏着的司祭上。
相里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看了看那些人,刚想说些什么,却在那双眼睛面前什么都说不出来。
“孤王可没有迁怒他们。在其位,谋其政,他们这些司祭本来就是负责此事,却无法用秘术挽留你……难道不是无能么。”
他看得懂云出岫的眼神,不用看也知道,在这样的关头他会嘱咐些什么,都是些老生常谈。
左一个照顾好魔域不要迁怒他人要好好上班。
右一个照顾好自己别失魂落魄总有别离生死。
马上就要死去的你,难道没有别的话同孤王说么!他不知道再次开展秘术会不会带来相同的结果。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眼睛逐渐流淌出更多的情绪,有安慰、有催促、有无奈、有释怀,随即化作看透世事无常的平静。
最终,那双眼睛清浅的闭上了,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看上去是那么安详,却让相里翳那么抓狂。
“云出岫,你怎么不说话,不说……”
他紧紧攥住云出岫的衣袖,又松开,重重的捶了捶地。
其实,云出岫也很抓狂,他只是习惯把自己的抓狂掩饰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他说不了话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秘术确定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么,没把人真正救活就算了,怎么还带禁言的嘞?
安慰,安慰相里翳他并没有死去。
催促,催促自己的身体能动一动。
无奈,无奈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
释怀,释怀相里翳看不懂他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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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
皇极殿。
说不上是谁更抓狂。
从楼上摔下来的萧璟已经醒了过来,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与庆阳侯世子交换着眼神。
萧璟:我感觉我惨了。
赵起:你只是惨了,我感觉我要死了。
让他们落入此等境界的自然非云出岫莫属,萧璟看了看云出岫把脉的太医,又去看脸色铁青的雍帝,随即把目光转向面带焦急的姜嬷嬷,最终把自己的目光落在脚下铺着的地砖上,该说不说,地砖布置的很是精巧,每一块地砖的花纹都与四周的环境相得益彰,衬托出整个宫室的典雅堂皇。
雍帝道:“太子怎么样了。”
白胡子太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神态中带了一些若有所思,“太子殿下的气息本来已经变得十分微弱,但是,”他皱了皱眉头,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道:“但是他的气息又在此时迅速的恢复,看来这片千年老参的作用还是不容小觑啊。不过,太子殿下素来体弱,前些时候又刚刚落了水,还是应该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再不能如此莽撞的出宫。”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气氛立时又冰凉了下来,一旁的宫人都低下了头,赵起僵笑了一下,使劲的盯着自己的鹿皮靴子,恨不得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雍帝扫了一眼赵起,又扫过萧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要孤亲自来问么。”
萧璟抖了抖,磕磕绊绊说起话来,“我……他怎么可能是皇宫里的萧珺,他一定不是,或者,就是有别的什么因缘。”
他还是不肯相信酒楼上的那个萧珺就是皇宫里痴呆了十年的萧珺。
“赵起可以为我作证,这个人,不管他是谁啊,当然了,他有可能是萧珺,但是他如果是萧珺皇宫里的那个就不可能是萧珺,总有一个是假的,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一个痴呆了十年的人,会拥有那样的武功么。他可是用一根筷子就制住了那个刺客,是吧,赵起。”
赵起心底猛然跳了一下,心想你可真是我兄弟,这个时候不忘记把他拉下水,他抬起头,对着雍帝点了点头,“啊……确实如此。”
姜嬷嬷却开口了,她的语气很平静,话语中却像是带着勃然怒火,“他不是太子殿下,还有谁能是太子殿下,太子的神智刚刚清醒,不过就是出宫透透风,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太子殿下的身体是有些不好,但是也没有虚弱到不能出门,莫名其妙晕倒的地步。”
雍帝道:“恢复神智,出门透风?”
雍帝僵住了,他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肩膀却突然松垮了下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雍帝却问起一直守在门口的辛九,“太子出事,你离得最近,当时究竟是怎样的情状?”
辛九于是一五一十描绘自己的所见所闻。
雍帝微微吐出一口气,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在自己帝王的表象下,又转头看了看还在昏迷的太子,他寄托了他多大的希望,他自幼便将其立为储君,以最严苛的要求来对待他,这种期望甚至可以追溯到他刚出生的时候,那个时候,礼部要他拟定皇子性命,他把他赐名为珺,给他的胞弟赐名为璟。
珺的意思是美玉,璟却只是美玉的光彩。
这两个孩子的宿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萧珺将会是这个王国未来的主人,所以要出类拔萃。萧璟就不一样,他可以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然后封地封王出宫,成为一个闲散王爷。
这本是自己对他们的期望。但他没想到,萧珺居然是如此的忤逆,忤逆至此!
“好了,这些事情,不用再提。”
雍帝挥了挥手,看向姜嬷嬷,“太子清醒,关乎国本,你却知情不报,致使太子外出受伤,这个罪名你认是不认?”
“不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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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这堪称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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