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杯啊万寿杯,都是你害的我这么惨啊。一时堵气,连饭也没得吃喽。
萧珺拨动一下琴弦,心想自己难道真的要服软?唉,人确实不能活生生的把自己饿死,自己的气性是有些大,气节却没有这么大。
想到气性气节,萧珺不由自主想到宴席上发生的事情,慢慢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早知道,宴席上就不说那样的话了……
当日情景如下。
雍帝看见这份万寿杯,并不开心,反而斥责太子。
言下之意这份礼物是太子宫之人为讨他欢心而向太子支招,太子听从意见,无主见、阿谀逢迎,更何况奉送礼物时居然说“万枚寿字皆为太子一人所刻”,更是……欺瞒之罪。
嬷嬷诚惶诚恐,下跪请罪,现出萧珺手上淋漓刻痕,却有大臣迈步,言太子手上伤痕均为练琴所得,谁不知太子嗜琴若狂,每日最少都要练习一个时辰。
萧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污蔑,当时就摊开手,露出指上伤痕,“儿臣言语,句句属实,此件玉器,确为我雕,若言不实,愿受天打雷劈,火焚水溺之刑,自此魂魄无依,轮回不觅。不知大人可否如我一般坚定,坚定儿臣弄虚作假,也在此发誓便可。”
被称作大人的人灰溜溜退了进去,不敢发誓。
萧珺简直想要大笑三声,却碍于自己的太子包袱没有作声,在发誓这个赛道上,谁能比得过他,先不说这个寿杯确实是他一笔一划刻的,就算不是他刻的,他也敢发这样的誓,因为他坚信老天爷才不会闲着没事管人的誓言。
如果天真的管人的誓言那还了得,整个世界岂不是天天都要阴云密布雷光闪烁。
然后便是雍帝却又斥责他口无遮拦,随意发誓……天家礼仪规矩无存。
萧珺却又轻声道:“如果是弟弟,给您赠送这样的礼物。您也会说他么。”
雍帝无言,随即暴怒,强遣太子回宫,太子回宫之后,高烧不退。一月后醒来,却是手不离琴,声声悲切,又惹雍帝大怒,斥责“抚琴弄操,饱食终日。”
之前,琴是弹的,饭也是吃的。
此话之后,却是琴也不弹,饭也不食了。
三日未进水米的萧珺:……他后悔了,闲着没事绝什么食明什么志。
他的气节,也就只能保持三日了。
再饿下去,把自己的身体饿出好歹可怎么办,人嘛,总要能屈能伸。
这时,门却响了。
嬷嬷打开门走了进来,却又迅速的把门关上了,她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年轻的时候是萧珺母亲,文懿皇后的奶娘,看着她出嫁、死去,又把她的儿子带到这么大,两鬓之间已经斑白。
姜嬷嬷跪坐在萧珺身边,几乎泪盈于睫,她摸了摸眼泪,哀道:“我知道殿下你的性子,你的性子和你母亲一样倔,吃些东西吧,我知道你不肯向陛下低头,但是,这不是败坏自己的身体么。”
萧珺:……哈哈,倒也没有这样倔强,已经三日没吃饭了,他也撑不住了,下一秒就要服软了。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狠事了。
说起来,自己这么做本来也不对头,可能是生理年龄影响了心理年龄,以至于自己居然为了雍帝针对自己这么一点小事弄的宫城满城风雨。
姜嬷嬷却望望四下,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来,鬼鬼祟祟的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白饼,饼子里夹着土豆丝,“殿下,吃一些东西吧,这是我从厨房里拿来的,还是烫的,我还夹了一些土豆丝。”
“我知道殿下不爱吃土豆丝,但是没什么别的菜了。白饼没滋味,吃不下去的。”
萧珺看了看卖相很不错的饼,又看向姜嬷嬷带着鼓励的视线,心中蓦然一默,背着雍帝给他送来吃食,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姜嬷嬷你……
萧珺一把扯过饼狼吞虎咽了起来,差点噎到,强灌了一壶水才将饼咽了下去,吃完之后还不罢休,居然一把把包饼的纸也塞到了口中,嬷嬷几乎惊叫起来,却被萧珺捂住了口,只能看着他硬生生把纸吞了下去,随即慢条斯理拭去自己唇边的水迹。
“殿下……”
“别叫,若是让陛下知道,你无视他的旨意给我带饼吃,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嬷嬷还没有缓过神来,便见萧珺吃了些食物,喝了些水,恢复了一些体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木呆呆,眼神也有了神采,瞳孔却像是燃着两点火光,唇角微带嘲讽,“若爱小儿愚且鲁……”
“殿下,可别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嬷嬷简直惊恐到昏过去,萧珺便安慰了老嬷嬷一句,“放心吧,我再也不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又补充道:“今日之后。”
整这些有的没的……
老嬷嬷一愣,有些迟疑。
“我的万寿杯呢?”
陛下下旨让宫人把太子的玉杯送还给太子,原话是让送玉杯的人把玉杯当太子的面投掷到地上,但送杯子的小太监畏手畏脚,于是玉杯只磕碎了一个小角,其余完好无损。
姜嬷嬷已经把这只玉杯好好的收起来了。
“拿出来吧,拿给我。”
嬷嬷便把玉杯拿了出来。
萧珺看着玉杯上的寿字,轻轻摩挲一遍,手指上的伤痕经过这些时日,已经完全痊愈,并不觉得疼痛。
他拿起玉杯,站了起来,却是一个踉跄,便让嬷嬷帮忙把他的琴也搬到外面去。
封闭的太子宫室,终于开了门。
卫兵都有些热泪盈眶。
天家父子的争吵,真不是旁人可以忍受。
然后他们就看见太子广袖长袍,手持玉杯,沉静道:“陛下说的话,当然是对的,这枚玉杯,并非我……亲手所做。”
风拂广袖间,太子却是又接过了那架桐木琴,桐木坚硬,意为忠贞,本是结两心之好的贺礼,不料,夫妻之间,妻已亡故,父子之间,冷如冰霜。
是这把琴,不应当流落天家。
一松手,玉杯落地,彻底变得粉碎。
再一松手,古琴落地,琴弦崩毁。
四周人不禁噤若寒蝉。
太子随即便说出了第二句话,“把这残琴烧了吧,桐木的,很好烧。另外,孤要吃饭,要吃鸡丝粥。”
“行了,大家都散了吧。”
萧珺随意地挥挥手 ,看向地上的残琴,心中却生出一种莫名感触,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似的。
应该是错觉。
他将视线移开,心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任性,从此以后自己就要封心锁爱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再不期待任何属于家人的爱……么?听起来像是小孩子堵气时候说的话。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场闹剧,便以闹剧一样的结局作为终结。
雍帝被气的三日不食,以至于群臣纷纷劝谏陛下保重身体,太子不孝甚嚣尘上,废太子论在宫城内猖獗。
太子却是老老神在,每日按时去读书,也不弹琴了。
但他的功课,却是每况愈下,说每况愈下倒也不对,只能说功课没有之前那样字字珠玑……而是平庸了不少。
维系天才的名头,也不简单。
太子迅速的庸碌了下去,甚至还在课上玩纸折青蛙,他甚至用纸与鱼胶做出了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形状状似火铳,有的是一个带环的圆球。
他不喜欢玩泥巴。
对这个却很感兴趣。
就在废太子论到达鼎峰的时候,太子落水了。被救上来的太子,成为了一个……说好听是愚鲁,说难听是傻子的人。
太医说,殿下是掉了魂。
这时,人们才想起太子所发的毒誓。
“此件玉器,确为我雕,若言不实,以死谢罪。愿受天打雷劈,火焚水溺之刑,自此魂魄无依,轮回不觅。”
如果这是毒誓应验,太子不应该死了么,怎么会存留性命。
虽然太子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毋庸置疑,太子还是活着的。
此时,才有人说出他认为的真相并且得到大家的认同。
也就是……太子曾经发下毒誓,此玉杯非他所雕,则受此刑罚,但玉杯确为太子所雕,所以太子本不该受罚。但是之后,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砸毁玉杯时,又道玉杯非他所雕,前后不一,是为不诚。
故而,太子受到所发毒誓内容的“一半”。即。
水溺,未死;魂游,剩魄。
这时,太子的嬷嬷却喃喃了一句话,给这件事情再添色彩。
她说,太子性情一向温文,但是,就在那一日,砸杯摔琴之前,他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是“若爱小儿愚且鲁”。
只是半句诗,下半句呢,有下半句么。
此诗传到宫城之外,引发热议,却是一个乞丐接上了后半句话,更将此事推上浪潮。
乞丐实在不明白这半句话有什么热议的,便对书生道:“如果你偏爱你的小儿子,是因为这小儿子愚蠢驽钝……哇,不劳而获欸,愚蠢驽钝的孩子才是你最爱啊,那我也想当这个愚蠢驽钝的人。”
书生一愣,却是狂笑道,“是了是了,是这样,若爱小儿愚且鲁,愿遂君怜作痴儿。”
于是,另一个传闻甚嚣尘上。
说太子殿下本是天的宠儿,于是天赋予他这么多才华,让他三岁文五岁琴,可是这样的才华却让太子不堪重负,他宁愿愚钝一些得到父亲的爱,天宠爱他,便收走了那些才华。
“似乎有理。但是,太子好像……”
“天也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么?我想,咳,可能是天老爷没能把握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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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岫猛地在黑暗中睁开自己的眼睛,才发觉自己是做了一场“萧珺”的梦,那是萧珺的曾经。
失足落水的自己居然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啊,真不知道老天爷究竟是偏爱于他还是看他不顺眼,居然给他三世。
这时,他却听见棺材盖的声音,是有人移开了这个棺材盖。
此人,除了相里翳,能作谁想。
相里翳移开棺材,整个面容都融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楚,唯独那双银白色的竖瞳闪着幽荧荧的光,瞳孔闪烁的相里翳有着极其优秀的夜视能力,黑夜与白天对他而言并无甚分别,于是他一眼就锁定雪貂的位置,俯身便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它的尾巴,把它倒着提了起来,雪貂倒也乖顺,雪白毛巾一般任相里翳提着。
相里翳把它提到地上的下一瞬,它就束起自己的尾巴,一溜烟跑了。
相里翳居高临下望着云出岫,语气中带了一些微妙的质问,“你对它,真是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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