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祁墨淮脑海中闪过。他看了看林苏珩痛苦挣扎的样子,又看了看他病号服的口袋。犹豫只是一瞬,强烈的探究欲和对眼前人脆弱状态的不忍占了上风。他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伸出手,探向林苏珩病号服胸前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薄薄的、硬质的边缘。祁墨淮的心跳如擂鼓,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那张折叠起来的旧照片抽了出来。
照片的边角已经磨损泛黄。祁墨淮将它轻轻展开。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洗得发白、款式老旧衣服的孩子,站在一栋爬满藤蔓、看起来破败但还算整洁的老房子前。孩子们的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对着镜头比着“V”字。照片中央,一个瘦小的男孩被一个笑容温柔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稍大些的女孩紧紧搂着。那男孩眉眼依稀能看出林苏珩的影子,只是照片上的他,笑得那么灿烂,那么真实,眼睛里充满了光,与现在这个冰雕般的人截然不同。
祁墨淮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照片背面。那里,用稚嫩的、歪歪扭扭的蓝色圆珠笔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想要一个家。——苏珩」
“想要一个家……”祁墨淮无声地念出这几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胀得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在那层坚不可摧的冰壳之下,在那“精密仪器”般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这样一个被剥夺了温暖、只剩下编号、连做梦都喊着“不要剥离”、却依旧在心底深处渴望着一个“家”的灵魂。
他抬起头,看着病床上依旧在梦魇中痛苦挣扎的林苏珩。那些呓语,那些恐惧的颤抖,此刻都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祁墨淮的心。什么冰疙瘩,什么机器人……全是狗屁!这分明是一个被撕碎、被强行塞进冰冷躯壳里的、伤痕累累的人!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混杂着愤怒的心疼,如同岩浆般在祁墨淮胸腔里翻涌沸腾。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那张承载着林苏珩最后一点温情的旧照片,重新折叠好,放回了他胸前的口袋里,仿佛在守护一个易碎的梦。
他拉过床边的椅子,轻轻坐下。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守在那里,看着林苏珩在药物的作用下,眉头渐渐松开,颤抖平息,呼吸重新变得绵长。直到确认他真正陷入平稳的昏睡。
祁墨淮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早已彻底黑沉,只有医疗站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透进来一点微光。林苏珩睡得很沉,脸上的痛苦之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苍白。
寂静中,走廊深处隐约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低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祁墨淮心头一动,轻轻起身,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
是江照月的声音。
“……咳……咳咳……鹤哥……别……别管我了……太疼了……真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强忍的痛苦。
接着是林知鹤低沉沙哑、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痛苦和无力:“……别说傻话!药……再吃一片……忍忍……我在这儿……”
“没……没用的……鹤哥……我知道……骨头……像被虫子啃……好冷……”江照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带着哭腔,“……抱抱我……好不好……就一会儿……太冷了……”
一阵布料摩擦和身体碰撞的窸窣声后,是林知鹤更紧的拥抱和几乎破碎的低语:“……抱着呢……抱着呢……月月……我在……不冷了……很快……很快就不疼了……”那声音里,是祁墨淮从未想象过的、属于那个冷硬军医的脆弱和绝望。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江照月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林知鹤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呼吸声。
祁墨淮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面对丧尸潮时更甚。那是直面绝望和无能为力的冰冷。江照月痛苦的呻吟,林知鹤那强撑到破碎的安抚,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辐射病晚期的痛苦,正在一点点吞噬那个表面玩世不恭、内心却无比眷恋人世的青年。而林知鹤,这个看似强大的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被痛苦凌迟,无能为力。
“家”……“想要一个家”……
林苏珩照片背面的字迹,和门外这对恋人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痛苦悲鸣,在祁墨淮脑海里交织碰撞。末世之中,一个温暖的庇护所,一个可以相互依偎、抵御所有寒冷和绝望的怀抱,竟是如此奢侈,又如此……珍贵。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病床上沉睡的林苏珩身上。那张在睡梦中依旧显得无比脆弱和孤独的脸,此刻在祁墨淮眼中,不再是冰冷疏离的符号。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夺走了家、被改造成武器、灵魂深处却依旧渴望着温暖和归宿的人。
祁墨淮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不能再让林苏珩像一台冰冷的机器一样被消耗、被伤害!他一定要弄清楚第七区实验室的秘密!一定要……给这个冰封的灵魂,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林苏珩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有醒转的迹象。
祁墨淮立刻收敛心神,快步走回床边,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看着林苏珩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因为药物的作用显得朦胧而迷茫,褪去了往日的冰封,像初春融化的湖面,带着一丝水汽和脆弱。他有些失焦地望向天花板,似乎还没完全清醒。
几秒钟后,他的目光缓缓转动,终于聚焦在床边的祁墨淮身上。
没有公式化的“收到”,没有完美的假笑,也没有冰冷的审视。
林苏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一种近乎纯粹的、毫无防备的茫然。他似乎想说什么,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发出一个极其沙哑、微弱的单音:
“……水……”
祁墨淮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情绪彻底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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