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站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冰冷，祁墨淮站在拐角处，看着赵振廷上校阴沉的脸映在病房的观察窗上。男人锐利的目光透过玻璃，像一把解剖刀，一寸寸刮过病床上昏睡的林苏珩。
祁墨淮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细微的疼痛却压不下胸腔里翻涌的不安。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大步走了过去。
“赵上校。”他站定，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仍带着一丝紧绷。
赵振廷转过头，鹰隼般的目光扫向他，嘴角扯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祁队长？你在这儿做什么？”
“任务报告需要E-07的确认。”祁墨淮面不改色地撒谎，后背却已经绷紧。
赵振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这句话的真实性，最终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他的状态不稳定，暂时不适合接受询问。”
“是。”祁墨淮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赵振廷，透过玻璃看向病房内。
林苏珩仍闭着眼，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无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松开。
祁墨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你很关心他？”赵振廷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
祁墨淮心头一跳，迅速收回视线，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只是任务需要。”
赵振廷盯着他看了两秒，最终只是冷冷道：“别多管闲事，祁队长。E-07是基地的重要资产，他的状态由专人负责。”
“明白。”祁墨淮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冷意。
赵振廷没再多言，带着卫兵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祁墨淮站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仍残留着方才攥拳时的钝痛。
——“别多管闲事。”
这句话，林苏珩也对他说过。
可他现在，偏偏就是想管这个“闲事”。
他在病房门外驻足，指节悬在剥落的门板上方迟迟未落下。布满血痂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金属门牌，指尖传来的触感像极了房间里那里带着温热气息的躯体。
祁墨淮推门进去时，林苏珩已经醒了。
他半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侧脸被微弱的晨光镀上一层极淡的金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听到开门声，他微微偏头，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祁墨淮，没有往日的冰冷，却也没有情绪，像一潭静水。
祁墨淮的脚步顿了一下。
“你醒了？”他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苏珩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祁墨淮走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林苏珩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昨天爆炸时被碎片划破的。
“你受伤了。”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却清晰。
祁墨淮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随即失笑：“小伤，不碍事。”
林苏珩没再说话，只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沉默蔓延。
祁墨淮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张照片——孤儿院的孩子们，阳光下的笑容，还有背面歪歪扭扭的“想要一个家”。
现在的林苏珩，和照片里那个会笑的孩子，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林苏珩。”他忽然开口，声音低而沉。
林苏珩睫毛颤了一下，没动。
“你……”祁墨淮喉结滚动，斟酌着词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苏珩的手指微微收紧，攥住了被单的一角，指节泛白。
“不记得。”他回答，声音平静得近乎机械。
可祁墨淮看到了他指尖的颤抖。
他在说谎。
或者说，他在强迫自己“不记得”。
祁墨淮没再追问，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轻轻覆上林苏珩的手背。
林苏珩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抽开。
他的手指很凉，像一块冰。祁墨淮的掌心却很热，温度一点点渗透过去。
“没关系。”祁墨淮低声说，“不记得也没关系。”
林苏珩垂下眼，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窗外，晨光渐渐明亮起来。灰蒙蒙的云层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一丝金红的光如利刃般刺破夜幕。起初，那抹微光怯生生地爬上窗台的积灰，将破碎的玻璃碴染成琥珀色。渐渐地，天边泛起鱼肚白，成群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天际，翅膀尖儿沾着细碎的霞光。远处废墟的断壁残垣间，晨雾如薄纱般缓缓消散，露出扭曲的钢筋与斑驳的墙体。
第一缕完整的阳光终于穿透厚重的云层，斜斜地洒进满是裂痕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尘埃在光束中起舞，宛如无数微小的星辰。窗框上凝结的露水被染成金色，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干涸的血渍旁晕开细小的涟漪。晨风中裹挟着烧焦的气味，却也混着远处不知何处萌发的野草清香，在这死寂的世界里，悄然酝酿着新一天的生机。
基地能源区的走廊安静而空旷，只有机械运转的低鸣声回荡。
许长明抱着一摞数据板，低头翻看着上面的数值，眉头微蹙。忽然，他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前方——
周烬雪靠在墙边，双臂抱胸，冷峻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烬雪？”许长明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周烬雪没回答，只是伸手接过他怀里的数据板，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许长明笑了：“担心我拿不动？”
周烬雪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许长明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以示安抚：“走吧，回家。”
周烬雪点头，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却始终将他护在安全范围内。
他们的家很小，只是一个简单的单间，却收拾得很干净。桌上摆着一盏旧时代的台灯，暖黄的光晕洒在两人身上，像是隔绝了末世的冰冷。
许长明坐下，继续整理数据，周烬雪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擦拭着他的匕首，刃身泛着冷冽的幽蓝，锋口在暗处流转着蛇瞳般的幽芒，如淬毒的冰棱般锋利。手柄以黑檀木打造，缠绕着暗红丝线，握在手中时，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穿透皮肤，透着一股摄人的杀意。
“今天见到E-07了。”许长明忽然开口。
周烬雪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精神海很不稳定。”许长明轻声道，“像是被强行撕裂过，又勉强缝合。”
周烬雪皱眉：“实验室的‘作品’？”
许长明点头，眼神有些沉：“祁队长似乎很在意他。”
周烬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也是。”
许长明突然一愣，随即失笑：“我只是觉得……他不该被那样对待。”
周烬雪看着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你总是这样。”他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却又无比纵容。
许长明握住他的手，笑的温柔：“幸好有你看着我。”
周烬雪没说话，只是紧紧的反手扣住他的手指，握的很紧，很紧，因为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
灯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安静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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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融冰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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