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下，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昏暗幽深的地宫中，一座万年玄冰打造的冰棺被放在高台之上。
一个俊美的男子正躺在里面。他紧闭着双眼，乌黑的头发，散落在两侧。他身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托着他皮肤白皙，气质出尘。
冰棺一侧的祭台上，放着一面古朴的镜子。镜身通体墨绿色，镜面此时正发着黯淡的光芒。
镜子背后刻着两个大字：无相。右下角则用小篆刻了两行小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突然，镜面上原本黯淡的光芒亮了起来，翻滚的魔气从中溢出。
只是过了几息，那些魔气凝聚成了实体。一个红衣男子从黑色的魔气中走了出来。
红衣男子容貌极为精致，一双凤眸妖艳至极。此刻，他双眸通红，痛苦地捂着腹部，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戾气。他手指紧握拳，直到将手心抠出血来，才逐渐恢复了神志。
无相镜忽闪忽闪的光芒，提示着红衣男子，刚才又经历了一场幻境。
明明他的腹部没有任何伤口，但是红衣男子却觉得很疼，好像有人拿着锥子一遍又一遍地在戳他。
大师兄……
你又一次杀了我……
红衣男子憎恶地看着无相镜。
无相镜，只会带他重现与大师兄相关的回忆。那些他根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
从他与大师兄初次相识开始，到他与大师兄最后一次相见。
快乐的、痛苦的，三千年间，无相镜带着他回忆了无数次。
而现在，无相镜又带他体验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幻境中，大师兄持剑刺向了他。
红衣男子恼怒地将无相镜掀倒在祭台上，手心的血滴落在的镜身之上。
无相镜，在血的刺激下，光芒愈发耀眼了。
那道光芒似乎在说，一次次进入幻境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是啊……
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红衣男子眼中闪过疲惫，因为这是唯一能够再次见到大师兄的方法。
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过了许久，红衣男子叹了口气，将无相镜摆正后，走向了身后的冰棺。
冰棺之中的人，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红衣男子看着大师兄失了血色的嘴唇，恨恨地吻了上去，带着眷恋与怨恨。
苍白的嘴唇，寒冷彻骨。
天盛派，灵越峰。
雾气缭绕的后山，异常冷清。苍翠挺拔的楠竹，随风摇曳。那些楠竹围成了一方庭院。院中用竹子做成的竹笕正接着山泉水，嘀嗒嘀嗒地落在清渠中。
屋内，年轻男子正趴在床上，清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他的手指紧紧抓着被褥，嘴唇发白，忍受着背后的痛楚。
“内门弟子沈陌，结交魔修，念在初犯，罚三鞭，关禁闭一年。”执法堂师兄的声音犹在耳侧。
那三鞭抽的并不重，但是对于沈陌来说，却要了他半条命。
虽然沈陌入山门修行已经十二年了，但是却只有炼气期七层的修为，根本没法抵御这几道蕴含灵气的攻击。
沈陌缓了许久，才慢慢地坐起了身。他挪动着身体，走向了床边的木桌。
桌上放着一瓶丹药和一只储物袋。
丹药是最普通的辟谷丹，一瓶整整一百颗，吃一颗，一个月都不会饿肚子。
修道之人，只要迈入筑基期，就可以辟谷，从此不用再吃五谷杂粮。但是只是炼气期的沈陌没有办法辟谷。
小时候，沈陌吃过一次辟谷丹，那种味道很难形容，味道冲的让人干呕不止。
想不到现在被关了禁闭，他竟然要靠这种东西为生。
至于储物袋……
昨日师父来看他，给他留了这只需要筑基修为才能打开的储物袋。
“徒儿，就算被关了禁闭，也要好好修炼，早日到达筑基。”
沈陌握紧了储物袋，心中却无比懊悔与那个魔修的结交。那日他偷摸下山喝酒，遇到一个筑基期修士邀他共饮，两人相谈甚欢。
那人本是凡人界的书生，游历天下，因为一次奇遇而入道。他与沈陌侃侃而谈，说着九州趣事，沈陌不知不觉便被吸引了。
接连三个月，那人都住在山脚的客栈。他时不时找沈陌喝酒畅谈。有时那人也会向沈陌打听天盛派的事情，沈陌以为他想拜入天盛派，便跟他聊了许多天盛派的趣事。
若不是被执法堂的师兄发现，恐怕沈陌到现在都以为那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散修。
“师父……徐大哥虽然是个魔修，但是也许是有什么苦衷。”沈陌却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那样豪放不羁的徐大哥是残忍暴虐的魔修。
“执迷不悟啊……陌儿，你可知你结交的那个魔修杀了碧云山庄上下六十余口人？”沈陌还记得师父昨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我天盛派弟子守则第一条，便是除魔卫道。魔修最擅长伪装，切莫被他们骗了。”
“但是……”
“哎，这也不怪你。你修行时日尚短，被欺骗也正常。”
沈陌拉起袖子，看了看手腕，那里有一条浅浅的红痕，这是师父昨日给他种下的识魔诀，只要碰到魔修，这道法诀便会有所反应。
“陌儿，有了这道法诀，日后遇到魔修，就不会被他欺骗了。”
沈陌叹了口气，将衣袖拉好。他环顾着房间，屋内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是无不透着舒服，柔软的床垫，摇椅。屋内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奇巧的人间玩意。
这是他在天盛派的住处。本来执法堂给的禁闭处罚，应该是要关在思过堂，还是师父求情，也念他初犯，由云爻子在灵越峰上下了禁制。
这一年内，沈陌都没有办法离开灵越峰。当然外面的人，也没有办法闯入这里。
窗口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这是沈陌最喜欢的桂花的味道。桂花的香囊被挂在了窗户口。窗户用竹帘遮着，有些昏暗。
沈陌推开窗户，屋外的光照了进来。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牵扯到了背后的鞭伤。沈陌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赶紧扶着书桌，缓缓地坐下。
屋外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了黑雾，黑雾越来越浓，向四周扩散开来。
屋内，书桌上放着几本崭新的修真秘籍，《从入门到筑基》、《快速吐纳的方式》、《炼气诀窍》。
沈陌喘着粗气，无神地望着这些书发呆，直到背后的疼痛舒缓下来，他才慢慢站起身来，想要继续回床上趴着。
这时，沈陌才看到窗外的庭院中，竟然站着一个人，身着绯红色的长袍，红衣束腰，风姿绰约，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背后，单看这背影便让人浮想联翩。
沈陌有些惊讶，这人怎么进来的？师父的禁制，不是化神以上的修士突破不了的。莫非，是执法堂收回惩罚，开了禁制，派人来放他出去？
想到这，沈陌心头一喜，咬了咬牙，忍着背后的疼痛，打开门，走了出去。
那红衣男子背对着屋子，听到沈陌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他的容貌极为艳丽，白玉般的肌肤，就像堕落凡尘的谪仙。
沈陌心跳漏了一拍，师门中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的美人了？
“你是哪位师叔的门下？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那人幽暗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陌，对于沈陌的问话，好似没听到一样。
“啊？没听到吗？”沈陌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漆黑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沈陌，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沈陌眉头微皱，这人长的倒是不错，但是似乎脑子有点不太灵光。
男子见沈陌皱眉，凤眸终于闪过一丝波动。他走到沈陌身前，伸手抚上了沈陌的脸庞，拇指轻轻触碰着眉头，想要把它抚平。
脸颊上的那只手有些冰冷，动作幅度并不大，却不容抗拒。
手腕处轻微的钝痛传来，沈陌并未注意到。
沈陌伸手拍掉那男子的手，后背也因为这个动作，一阵刺痛，也不知道伤口裂开了没。
“嘶——你——你干什么！”沈陌咬了咬下唇，忍痛说道。
红衣男子看了看自己被打掉的手，眼中闪过困惑，这是哪一段回忆呢？
他抬眼向四周张望，竹屋、竹林、清渠，熟悉的天盛派灵越峰。已经几千年没有见过这个景致了。
而眼前的大师兄，看起来要年轻很多。
“灵越峰？”那男子喃喃道，“这次的幻境是这个吗？”
“大师兄。”红衣男子回忆着当年在天盛派的情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段回忆呢。
“大师兄？”沈陌疑惑更甚了。
云爻子除了自己这个徒弟，并没有其他徒弟。而天盛派其他峰的弟子见了他，最多也不过叫一声沈师兄。
难道是其他新入门的弟子？
那男子却没有回答沈陌的困惑，而是轻轻地牵起沈陌的手。冰凉的触感，通过手心传给了沈陌。
手腕出的钝痛愈发的明显，这个一种奇怪的感觉，并不是很疼，只是一下一下的跳动。
沈陌以为是这人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扯出些微疼痛。他有些吃痛，将手抽了回去，恼怒地瞪着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见大师兄将手抽了回去，疑惑地问道：“大师兄不喜欢我牵着你的手吗？”
灵越峰的那段回忆，是他与大师兄相除最融洽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是大师兄最心疼的小师弟。
但是这时的大师兄为什么也要放开自己的手呢？
男子眼神一暗，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陌，想要辨别沈陌的情绪。
沈陌看着这张过分艳丽的脸，脸上一红。这人疯疯癫癫的样子，这副模样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不……不是讨厌。”沈陌抓了抓头，“我不是你大师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来灵越峰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大师兄啊。”男子的脸上又浮起了笑意，又伸手去牵沈陌的手。
眼前男子的手又要碰到自己，沈陌连忙后退了几步，扯得背后的伤口更疼了。
“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了。你仔细看看我的样子，你大师兄是长这样吗？”沈陌喘着气，指着自己说道。
沈陌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头上一根木簪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那张清隽的脸上，满是苦恼的神色。
男子闻言，歪着头，看着沈陌的眉眼：“大师兄的模样，我怎么可能记错。”
眼前的大师兄，与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会说话，会生气，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幻境都要真实。
大师兄的那双桃花眼，此时正向他望过来。明明有些恼意，但是在浓密的睫毛下，好似带着无限的眷恋。
男子恍了神，这双眼睛，已经三千年未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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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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