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火光将墨染的天空照得如白日明亮,鲜血汇成一条细小的溪流,蜿蜒脚下,周围是嘈杂逃蹿的叫喊,将耳鼓炸破,李若水提着断肠剑立在卧房前,锋利的剑锋上沾满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而他面前横着四具被一剑穿心的尸体。
“二公子!”
李朝夕猛地睁开眼,一滴汗珠顺着挺秀的鼻梁滴落,落在略微干裂的唇瓣上,唤回一丝思绪。
他抬眸望去,天边的最后一丝光晕已然消失不见,清冷明亮的月亮高挂,仔细瞧去,能看出缺了一角。
望着那轮明月,李朝夕眉头微蹵,手中的草药被他用力的五指捏成扭曲的模样。
只不过是想打个盹,没想到这一觉睡得过于长了些,他这具身体,还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哎......”
良久,李朝夕垂下头,长叹一口气。
明日,便是十五了。
他摊开手掌,将草药扶正,起身放到身后的背篓里。
明日白天,要去集市多备些干粮才是。
想到这儿,李朝夕嘴角上扬,似是习惯又似无奈,眼神中还夹杂着些许悲痛,自嘲般笑了一下。
“窸窸窣窣。”
虽然没了内力,但头顶传来如此清晰的声音,李朝夕还是能听见的,未来得及抬头,“扑通”落地的声音和树枝被重物压折的“咔嚓”声混在一块,闯进他的耳朵里。
本能的,李朝夕闭上了眼,一条手臂抬起,宽大的袖袍遮住半张脸。
片刻,李朝夕缓缓睁开双眸,一身红色喜服的人面色安详地躺在那里。
他上前蹲下身体,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打开,从下至上打量这个突然掉下来的新郎官。
暗金色花纹的礼服和精细的做工,能瞧出此人身价不菲。身上的衣衫被树枝划开一道道交错的口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或是细小,或是皮肉外翻,血色淋淋,着实骇人。
火折子向上,白皙的皮肤上亦是布满细小的划伤,但也不妨碍此人的俊美,鸦羽般的睫羽盖在下眼睑映出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是染满血的朱唇,犹如画上的异域美人,有过之无不及。
右耳上,一水滴形状的赤色耳坠贴在下颚上。
李朝夕在瞧见这耳坠的模样时呼吸一滞,睁圆双目,手一抖,火苗险些烧到地上人额前的碎发。
怎么,会是他?
错愕仅存一息,他收好火折子入怀,手举到地上人鼻息下,感觉到皮肤上微弱的呼吸,立刻摘下背后的背篓放在地上,用力拽起地上的人。
就是这么个功夫,他已然是满头大汗。
温热的身体靠过来那一瞬,李朝夕险些摔倒。他深吸一口气,将人背在身后,重新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借着这微弱的火光,步履蹒跚前行。
*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屋内,躺在榻上的人嗅到这味道,放在两侧的手指尖轻颤,李朝夕敏锐的察觉到,他拿起桌上遮住左侧脸的银色面具戴上,在他睁开眼之前,轻声道:
“你醒了。”
季无常想动,痛感顿时从浑身各处传来,他只是抿了抿唇,并未哼出声。这些对于他来说,并算不得上什么。他缓慢掀开眼皮,暖黄色的阳光从敞开的房门和窗扇投进来,勾勒出一抹消瘦的背影,身上穿着并不值钱,却格外干净整洁的灰色衣衫。
他扭过头,打量这间拮据的木屋。
屋子中间仅有一张圆桌和一把椅子,墙壁上挂着绳索和背篓,还有一些工具,挨着床榻的墙根放着看起来年头已久的衣柜,虽然拮据,但房间一尘不染。
季无常试着催动内力,胸口处疼得他倒吸一口气,险些痛晕过去。
他重新闭上眼,失落自心口处蔓延。
李朝夕闻声赶来将人扶起,在他身后放了个软垫,随后又走回去端来冒着热气的碗坐在榻边,努起嘴,一勺一勺吹着,边吹边道:
“毕竟是从如此高的悬崖坠落,即使有茂密的树枝替你挡了几下,心肺受损在所难免。再者,你身上伤口密布,失血过多,需卧床休养些时日才可。”
话落,他舀起一勺米粥,凑了过去,“你睡了一日,想必腹中早已鸣鼓,先吃些米粥,再喝药。”
良久都未等到对方有任何动作,李朝夕抬眸,撞进一对异色的瞳孔内,里面盛满震惊与疑惑,紧接着,季无常的眼神躲闪,似是不敢看他。
李朝夕心下了然,手自然地抚上从右侧额头贴着鬓角一直延伸到耳垂下方的疤痕,温柔道:
“抱歉,吓到你了。”
季无常眸光微动,李朝夕见状将勺子往前递了递,“快喝吧。”
听到他的话,季无常张开嘴,由着他喂,目光始终紧锁在他的脸上。
虽然说他也已经习惯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指指点点,但季无常的目光过于灼热,倒是让李朝夕有些不自在。
终是将米粥全部喂了个精光,李朝夕赶紧放下碗,起身快步走去外面搭起来的简易伙房,将熬好的药倒进碗里,折回房内。
那道灼热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他身上挪开,李朝夕将滚烫的药放在桌上,摸了摸面具,觉得应是认不出来才是,况且他近些年不仅身形消瘦了不少,嗓子也因经年累月毒发的折磨,嗓音也与从前有些许差别。再者,没了内力支撑,哪还瞧得出半点当年的风姿。
“哥哥。”
低沉的嗓音如同钟声,敲打着李朝夕的心,他心下一沉。
不好,难道真的被认出来了?
李朝夕不敢转过身去,身体绷得笔直。
谁知,季无常接下来的话,让他惊愕不已。
“哥哥,你认识我是谁吗?”
李朝夕闻言瞬时转了过去,眉头紧蹙,讶然道:“你?”
季无常一脸无辜,异色的瞳孔如同黑色和赤色的宝石明亮闪着光,“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朝夕快步走上前去,仔细端详季无常的脸。
这张脸,五年未见,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成熟了不少,他目不转睛盯着季无常的眼睛,有些担忧道: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
季无常点点头,“嗯。”
说完,他一只手捂住头,十分痛苦地闭上了眼,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李朝夕见他这样,也不忍心再继续追问,安慰道:
“想不起来就不必想了,兴许过些时日你就想起来了。”
听了他的话,季无常乖巧点头。
李朝夕的视线在这张既熟悉又些许陌生的脸上停留,脑海内一闪而过五年前这人神情狠戾,嫉恶如仇朝他刺向的那一剑,左肩膀上的伤口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隐隐作痛。
垂在身侧的手指收拢,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半晌,他才幽幽开口:“你名唤季无常,乃是魔教焚莲教,现在应该叫慕莲教的教主,今年二十有一。”
说到这里,他渐渐松开拳头,挑眉微笑,“ 至于你为何从山崖坠落,我也不知是何缘由。”
“魔教?听起来不像是名门正派。”
“从前不是,但自从你接手后就是了。”
说着,李朝夕端起碗行至榻边坐下,“ 药可以喝了。”
季无常目不转睛盯着他,“那我与哥哥可是旧识?”
“当然。”话语一顿,李朝夕握着汤勺的手往前送,“不是,只是曾经见过一面,不值一提。”
“这样。”
季无常的语气失落,李朝夕听得出来,并未安慰,而是继续喂药。
药碗见底,他起身,“吃了药便休息吧。”
季无常身体稍稍前倾,“哥哥这是要去哪儿?”
李朝夕看了眼外面,“外面那间茅草屋,下午我已经收拾过了,我去那儿休息。我晚上愿意起夜,怕扰了你的清梦。”
眼看着天边最后一缕阳光就要泯灭,他快步走到门口,回头嘱咐:
“你的身体不宜走动,会扯到伤口,恭桶我已放到榻边。”
关上门前,他道:“好梦。”
——
月光终将代替阳光,再次照亮大地上的一切事物。草丛内聒噪的蛐蛐此起彼伏,谱出秋季的乐曲,在这炎热的初秋里,令人烦躁。
草屋内,门窗紧闭,漆黑一片中仅有一盏烛台在榻边的矮桌摇曳。床榻里侧的墙上,一抹黑色虚影辗转扭动,时不时传出疼痛难忍的呜咽。
李朝夕的头埋进被子里,灰色的衣衫被汗浸湿,粘在衣服上,瘦骨嶙峋的背部弓起,脊梁骨弯成一道弧线。
万蚁噬心的痛,折磨着身体的每一处经脉,似是想要挤破他的血管,融于血液中,流向最中间那处跳动。
李朝夕翻身,仰面躺着,两只手紧紧攒住身下的被子,两条腿交替蜷起又放下。
胸脯剧烈起伏的同时,他的唇角上扬,充血的眼睛瞪着上方,几缕濡湿的青丝贴在脸上,破碎而又坚毅。
这种痛,自从五年前那个夜晚,每月的月圆之夜便都要经历一次,虽说只有两个时辰,但却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每一次发作,他都恨不得立刻了断了生命。
每当这时,他都会想起父亲和兄长的话。
“活着,便是希望。”
李朝夕眼眶湿润,由着温热的泪从眼眶中跑出,流进发里消失不见。
“砰!”
李朝夕闻声登时睁开眼看向声音来处,房门被蛮力从外面推开,仅着里衣的季无常出现在门口。
李朝夕内心无奈,但疼痛令他无法分心,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侧过身子,不让季无常瞧见他此刻狼狈的模样。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快步靠了过来。
“哥哥,你怎么了?”
随着季无常的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他的嗅觉范围内。
平日他最是闻不惯这个味道,可今日不知怎的,就如点心的香甜,勾着他的食欲,想要品尝一番。
不知哪来的气力,李朝夕一个反扑将毫无防备的季无常压在身下,身体全部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
“哥哥,你怎么了?”
季无常声音微微颤抖,李朝夕此刻充耳不闻,体内的血液叫嚣着想要品尝。他似是着了魔低下头埋进季无常露在外面白皙的脖颈处,毫不犹豫咬了下去。
牙齿刺进皮肤“噗嗤”一声,季无常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任由李朝夕吸吮。
他的手几次抬起想要抚摸李朝夕的头,却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直到牙齿离开皮肤,身上的人失去了意识,他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开文啦,撒花!!!这篇文最开始构思时是以感情线为主,但在构思大纲时,剧情占据了整个大脑。虽然知道剧情在古耽很冷,但已经将完整的脉络构思出来,就会坚持完结。感谢每一位看文的宝儿,存了一些稿,会尽量日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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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上掉下个俊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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