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盘根错节疑云重(4)

写着“闵”字的灯笼的马车上,小厮一脸严肃,手持缰绳坐在前室的位置,穿过行人萧条的街市,没入黑暗里。马车上,闵朗身披白色狐裘大氅,手中捧着手炉,双眼阖着,身体随着马车左右小幅度摆动。

季无常腰板笔直坐着,视线紧锁。

从上了马车开始,闵朗便一言不发小憩,他虽满腹疑惑,却没有急着问出,直至马车平稳停下,小厮掀开车幔道了声“丞相,到了”,那紧闭双眼的人才缓缓掀开眼皮,朝他说了句“下车”。

季无常压下蠢蠢欲动愠怒的火苗下了车,跟在他身后进入丞相府。闵管家双手捧着手炉小跑着迎上来,替换掉闵朗手中的,欲开口,闵朗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随即恭敬退下。

行过蜿蜒曲折的回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闵朗进了屋子坐到书案前的椅子上,季无常立在他对面,二人中间隔着书案。

闵朗将手中的手炉放在书案一侧,拿过书案上的茶具,慢条斯理倒了两杯茶,他将其中一杯递到季无常的面前,随后端起自己的那杯,唇瓣微启,有风从口中送出,轻抿一口,抬起头,

“你叫季无常。”

“丞相何必明知故问。”季无常冷着一张脸道。

闵朗嘴角笑意延长,“无常,无常,世事无常,君宛初给你起的名字,还真是别有深意。”

季无常道:“娘说过,人心叵测,不该轻易相信任何人。”

闵朗眉眼弯弯,“那你还敢孤身一人随我回府?不怕我对你下手?”

季无常直视他的眼睛,沉声道:“若是想对我下手,在路上你就会对我下手,而不是等到进了府。”

闻言,闵朗敛回嘴角,温和的目光冷却。

空气瞬间凝固,季无常没有躲避闵朗的双眼,静默片刻后,闵朗爽朗笑出了声,

“不愧是他的儿子。”

话毕,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摘掉它。”

季无常眉峰轻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除了在李若水面前,他从未主动摘掉过眼罩,更何况是闵朗的命令。

闵朗不急不恼,“我知你母亲的特殊之处。”

提起母亲,季无常的心蓦地一动,“你见过我娘。”

“倾国之姿,过目难忘。”

他思虑半晌,这才抬起手摘掉,闵朗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眼波流转间,难掩激动之情,

“真像,和他真像。”

季无常自小就知道他同母亲长得很像,也听惯了此等言论,不以为意,他等着闵朗眼里的灼热稍缓,这才开口问出白日时未得到的答案。

“老爷是谁?”

闵朗后撤一步,背过身去,“你是斗不过他的,离开上京城,同李若水隐姓埋名,渡过余生去吧。这样对你,对你最珍视的人,都是最好的结果。”

“莲花山庄的事,他是不是也有参与。”季无常追问。

闵朗弯腰拿起手炉,转过身来,“我的话点到为止,请回吧。”

季无常默然,明白再继续下去,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虽失落,但细想一番,闵朗如若真如此这般好说话,决计不会安稳地坐在这个位置这些许年。

街道两旁的商铺的灯笼熄了,仅有头顶洒下来淡淡的月光,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他快步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脚踩在结实的雪地上“嘎吱”发出声响,偶有风声从耳边刮过,特别是走在窄巷里,着实让人背脊发麻,毛骨悚然。

可这些对于经常行走于山间夜路的季无常来说,是稀疏平常的小事,他此刻只想尽快赶回客栈,同李若水商讨今日闵朗同他讲的那些话。

就在他即将出巷的那一刹那,耳边的风声蓦地变了调,寒意自头顶袭来,他反应迅捷,脚步后退数步,银色的弯刀在黑幕中划出一道冰冷的银线,就落在方才他站的位置。

不等他站稳,弯刀风驰电掣袭上他的面门,他勉强躲过,左侧的脸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与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兵刃交响,在静谧的夜里极为刺耳,巷子里住着普通的老百姓,即使听见,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声,有的甚至将门窗关得更紧了些,生怕殃及到自己。

十几招下来,季无常吃力抵挡,对方实力在他之上,他忽地了然闵朗的话,眼前这人,极可能是他生父派来的。

那哥哥呢?他会不会有危险!

人一旦分心,便给了他人可乘之机,“噗嗤”一声,利刃扎进肉里发出闷响,他迅捷垂下头,一把匕首扎入他的左胸膛里,巨痛后知后觉自中心迅速扩散,待他反应过来时,面前的地上已是一滩黑色,还在不断扩大,

他抬起手死死握住匕首上的手腕,另一只手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游刃有余侧身躲开,左手用力将匕首推进他的身体里,整根没入,手上的气力也跟着松懈不少,掌心的手腕自然成功脱离。

有了喘息的空档,季无常抬起手捂着左胸的位置,白皙的手染色黑色的阴影,眼前的事物虚虚实实,如在梦中,身体如同坠入冰河,冷和窒息随即涌了上来。

他今日怕是要栽在这了。

有了这个想法,季无常心底里并没有生出一丝恐惧,而是被遗憾侵略,占满了这颗心。

他还没有帮哥哥寻到解药,还没有同他一起看遍世间的风景。

黑衣人行动如鬼魅,几次闪现至他身后,尽管他竭尽全力躲开,可他的反应随着失血过多,也跟着迟缓下来,最终还是被击中后颈,浸入黑暗的海洋。

*

脑海里猛然闪现萧睿的话,李若水屏气呼吸几次,安慰自己冷静下来,从路边的商铺取下来一个灯笼点燃,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从门下的缝隙塞了进去。

回程的路上他提着灯笼,将来时的路重新走了一遍,最终在一窄向内快到出口的地方发现了端倪。

他蹲下身,将灯笼凑近地上,这里的雪块明显松散,像是刚刚铲下来,还没来得及处理,又被人来人往的人踩实。

李若水提着灯笼又往旁边挪了挪,这一片皆是如此。

他放下灯笼,掌心摊开伸向地上的雪块,指尖在触碰到刺骨的凉意时,不自觉回缩,可这些都抵不过心里的火燎,他将十指插jin雪里,稍稍用力便将它们抠了出来,每抠出一块,他都要拿到灯笼周围捏碎。

半炷香的时间,他将所有异常的雪块从地上抠出,十指和手掌几乎没了知觉,他费力拿起地上的灯笼,对着已露土的土地上一一掠过,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泥土颜色不同的地方。

他取下腰侧的剑,对着颜色不同的地方挽了个剑花,弯腰捡起一块泥土轻嗅。

上京城的冬日算不得暖和,泥土早已凝固,又经过雪的掩埋,冲散了不少味道,可那股他自小就讨厌的血腥味,直冲脑仁,他的手一抖,灯笼掉落在地,火舌很快吞噬掉灯笼外的宣纸,只留下支撑的骨架。

方才他着急去寻人,再加上天色已晚,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若是待明日天明,来来往往的人从这里经过,就会将它们彻底踩实,这里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无论发生何等激烈的打斗,都会了无踪迹。

李若水在心底里告慰自己,这不一定就是季无常的血,他果断撕下袖袍一角,将泥土包进去,收起来,纵身一跃,隐没在黑暗里。

*

客栈的房间里,圆桌上燃着的蜡烛轻微摇曳身姿,圆桌前围着三人,齐齐将目光聚在圆桌上已经软化的泥土上,面色凝重。

如姨打开手中的小罐,宛宛露出头来先是左右摆了下头,似是在打量周围,如姨用手将它里面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并说道:

“去闻一闻,是不是那小子的血。”

她的话方落下,宛宛蛄蛹着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过去,软软的身体一直往里面挤,直到将整个身体埋进去,仿佛吃醉了酒,一动不动,沉浸其中。

答案昭然若揭,三人的脸色骤变,彻底沉了下去。

李若水不敢想,那么一大片松动的雪块,季无常究竟受了多严重的伤?那些血是否都是他的?此时人是否还活着?

心中的惶恐不安,在此刻爆发,将他击溃。

内力自丹田处开始在体内乱窜,胸前阵阵紧缩翻涌,身体痛到颤栗,他两只手撑在桌子上,青筋欲裂。

如姨见他眼眶发红,嘴唇紧抿,喉头几次滑动,赶忙招呼韩峥,

“快封住他的穴道,让他睡过去!”

韩峥前脚还处在悲痛中,听到如姨的声音,立刻抽离出来,先是封住李若水的穴道,而后抬起手在他后颈处一砍,长臂一捞,将已经阖上双眼的人稳稳接住。

靠在肩膀上的人松开紧抿的唇,醒目的红从里面流淌出来,没入前襟。

如姨看着李若水眼角流淌出来的泪水,叹了口气,

“这下恐怕三个月的寿数都没有了。”

中元节前后有些忙,今天开始稳定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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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盘根错节疑云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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