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李若水双膝弯曲跪在地上,长臂揽着怀里人的肩膀。怀里的人双眼紧闭,好似睡着了一样安详,心底的罪恶如同野草迅速生长繁殖,顾长清别过视线不再去看他,另一条手臂在李若水胸前摸索,在摸到胸前有异物时,伸了进去。
是一封信。
他放下李若水的肩膀,小心翼翼把他的头放在膝盖上后取出里面的信展开,第一张是一幅图纸,他将图纸放在最后,大致阅了一下剩下的信,而后折好塞了回去。
他双手抄起李若水轻盈起身,低头静静凝视,从眉眼开始向下,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瓣贴在一起,似是大病初愈,仅有淡淡的血色。
喉咙上下滑动,顾长清倾身,唇与唇之间仅距毫厘停住,他睫毛轻颤几下,十指收紧,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唇上,而是在左眼下的三颗泪痣上珍视一吻。
师弟,再见。
*
季无常如同一尊雕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始终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愈促愈紧,眸光也愈来愈深沉。
就在他焦躁不安之际,视线的尽头处出现一道身影朝他走来,他立刻闪身迎了上去,一把将人夺了回来。
“你对哥哥做了什么?”
他目露寒光,如同利刃,顾长清没有一丝畏惧,负手而立,“季无常,带着师弟离开这儿,永远不要回来。”
他说这话时,身后的十指握拳,企图用这种方法留住指尖上残留着的属于李若水的体温,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就同他们一样的结局一样,终究分道扬镳。
见对面的人一动未动,顾长清那张温润的脸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碎掉,“瞪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带着他离开!明日萧穹便会赶来,山庄上上下下都是他的眼线,你若是再不走,一会儿就有人上来捉拿你们,你信不信?”
原本要继续质问的话霎那间噎了回去,两人怒发冲冠对视须臾,季无常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将盛怒的火焰暂时压下,抱着李若水离开。
顾长清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也未曾挪动半分脚步。
一束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闭上了眼,感受阳光照在脸上时的温暖。
“世子放走了这二人,就不怕王爷怪罪吗?”
他缓缓睁开眼,似是因为被打扰不悦皱眉,他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夹在两指间,“我已经拿到了父亲想要的东西,庄竹,该如何说,你心里清楚。”
*
黄昏已至,彤色的光照耀着整个大地,莲花山庄的山下,半人高的草丛里钻出两个人来,一人胸前挂着一把黑剑,身后背着的人身上无半点狼狈,倒想是睡着了,他的身上也背着一把银色的剑,看起来着实华丽了许多。
手拿镰刀的中年男子见状,不敢再上前一步,左顾右盼想寻个地方躲起来,却发现无处可躲,脚步不自觉向后。
直到两人从他身边经过走远,他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将半人高的草割倒,对着那堆草傻乐。
这些草打回去,够家里的兔子吃好几天了!
*
季无常背着李若水进了小镇,他时不时回过头,背上的人始终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着实令他担忧,虽说顾长清此人他始终瞧着不顺眼,可若是今日他讲得都是真的,明日萧穹就会抵达莲花山庄,那他们今日必须快马加鞭离开莲花镇,一刻不得耽搁。
走了许久的路,身后又背着一人,从上山开始便未饮一口水的季无常感觉到喉咙发干,吞咽口水时仿若吞下锋利的刀片发痛。
顾不得饮一口水,季无常加快步伐,穿梭在不息的人流中,往约定好的地方走。
“闪开!”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在远处炸响,急促的马蹄声“嗒嗒”作响,砸得人心惶惶,行人作鸟兽散,慌不择路逃蹿间,撞到了旁边的小摊,刚出炉的汤汁和食物洒了一地,溅到旁边的人,哀嚎声此起彼伏。
季无常听到了远处的异常,背着李若水闪身躲进一家开着门的商铺,他侧着身,躲到门后,探出半张脸观察。
马蹄声愈来愈近,他屏住呼吸,聚精会神。
这时,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靠了过来,“客官,您要买什么饰品?”
闻言,季无常侧头,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笑容满面,他环视一圈后,发觉这是一家专门卖佩饰的商铺,冷声问道:
“有玉佩吗?”
掌柜忙点头,“有的,有的。”
“我这会不方便,你拿过来我看看。”
见掌柜躬身挑选,季无常再次转向门外。
“客官,这些都是小店最流行的款式,您是要买给谁的呢?”
掌柜端着一托盘举到他面前,略微臃肿的身子挡在门口,虽说他将大部分的视线遮挡住,可他仍旧瞧清了骑在马上呼啸而过的男人。
萧穹,他居然提前到了。
季无常凝目,“心上人。”
掌柜热情介绍,“这块保准她喜欢,来这儿的夫人小姐都喜欢这款。”
一块玉佩举到眼前,季无常瞧也未瞧,直接拒绝:“换一个。”
说完,他收回远眺的视线,沉声道:“我的心上人,是男人。”
话落,对面的掌柜先是愣住,倏忽恢复,嘴角又扯回方才的弧度,“对不住。”
而后,掌柜放下手中的那块玉佩,重新在托盘中拿起一块递给他,
“这块呢?”
季无常一只手托住李若水的身体,接过掌柜手里玉佩,玉身光滑冰凉,沁人心脾,白莲栩栩如生,仿若下一息就能冲破禁锢。
掌柜在一旁笑吟吟介绍:“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玉,莲花寓意出淤泥而不染,和您身后这位仙姿玉质的公子很配,他应当会喜欢。”
季无常握紧手中的玉佩,“多少银钱?”
掌柜未答,回身将手中所有的玉佩放回去,接着倒了杯茶递给季无常,
“小兄弟,先吃口茶。”
季无常扫了一眼掌柜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水,将玉佩塞进怀里,却没有接,道了声“多谢”,手解下腰间的钱袋。
掌柜收回手,仍旧笑意盈盈,目光投向他后背上的人,“我以前承过李剑圣的恩,这枚玉佩送给您。”
“我代哥哥谢谢您。”说完,季无常将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塞进掌柜另一只手里,“若是哥哥醒着,他也会这样做。”
说完,他伏身鞠了一躬,转身迈出商铺离去。
掌柜走到门外,望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大声道:
“客官慢走。”
这一场有惊无险的上山之行就此结束,季无常背着李若水成功出了镇子,进入镇外耸入天际的竹林处,与韩峥和君宛如成功汇合。
韩峥迎上前:“教主,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季无常目光幽深:“南疆。”
哥哥的药蛊,耽误不得。
*
马车疾驰在漫天风雪中,偶有几声哭丧的狼嚎划破风雪,回荡在荒无人烟的山林中,听得人胆颤魂飞。
马车外,韩峥裹着厚厚的黑色大氅,寒冷的雪花从他的脸上掠过,似是感受不到寒冷,面不改色手持缰绳驾着马车前行。
马车内,君宛如和季无常坐在两侧,观察着矮榻上的人。
“如姨,你说顾长清给哥哥用的迷香昏迷七日便会醒,可今日已是第八日,哥哥怎么还未醒来?”
“大抵是因为若水体内的药蛊加深了迷香的药性。”
君宛如愁容满面,那迷香同药蛊一样也来自南疆,他其实是想留在莲花镇继续调查,可若水体内的药蛊确实等不了。相比人命来说,所有的事情都要排在后面。
“无常,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矮榻上的人睁开眼,目之所及皆渡上一层光影,模糊不清。但耳旁的声音却是听得真真切切,“哥哥,你有没有哪里不适,说出来,让如姨替你瞧瞧。”
李若水扭过头,赤色的瞳孔同翡翠般耀眼,视线逐渐清晰,季无常拉住着他的手,一脸关切,他抬起另一只手抵住突突胀痛的太阳穴,阖上眼,
“脑子有些沉。”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可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个梦很甜,犹如蜜糖,甘之如也,令他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再度睁开眼后,他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季无常道:“南疆。”
李若水挣扎挺身,却因四肢软绵无力而作罢,“不可!大哥交代给我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要回去!”
季无常抽回手挺直腰板,头瞥向一边,“回不去了。”
“为何?”
君宛如先是偷觑两眼对面的季无常,然后解释道:“我们离开莲花镇已经过去七日,还有五日便会抵达南疆。”
李若水立刻投去求助的目光,“我的身子不要紧。”
“如何不要紧?”
季无常的声音冷漠如霜,李若水转回头来,嘴唇张开又合上。
从前,他只见无常对旁人如此,从未料到有一日会轮到他,整个人真得被冻住了一样,思绪断了线,衔接不上。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常。”
季无常肩膀轻颤,“对不起。”
君宛如劝道:“若水,这次你就听无常的吧,先解了体内的药蛊,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议。”
“如姨,我......”
李若水还想辩解,季无常打断他的话,
“哥哥,即使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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