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曝晒的果子每日吸饱了日光，圆滚滚的果肉逐渐干瘪，深褐色果皮上附着一层细糖。
又过去了整整九日，明天就是出发去月峡的日子。
花漫州按住桌上的医书，以近乎凶狠的表情撕咬果脯。
不紧张，我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通过考核，大不了五年后再战！
可再这么下去，她连师父的尾巴尖都快摸不着了，等师父回来搞不好会先把自己逐出师门。
“绝对不行！”
花漫州突然吼了一嗓子，吓得屋外做白日梦的锦木南从藤椅上滑下来。
裴雨正来回搬果脯和药材，乍听以为她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他将药屉放好，绕到花漫州身侧：“怎么了？”
“没有，看得有些累了。”
短暂失态后，花漫州瘫回椅子，双手捂住耳朵闷头扫书。
前两日她还斗志满满，尝试炼药把采的药材全嚯嚯了，接近考核的日子却惶惶不安，太不像花漫州的性格了。
裴雨凑近她，刚想说点话就听屋外传来几声‘绌绌’。他回头，是锦木南敲门框，她挑动眉毛，打手势让自己出去。
花漫州遨游在医书里，没心神分给他们。
得益于此，锦木南才敢无所顾忌地分享她知道的内幕。
花漫州是月峡熟悉的面孔，不过是因为二十七次考核，次次参与，次次没过才被人眼熟的。
依她性格，伤心两天就过去了。但精灵谷也有看花漫州不顺眼的精灵，很不巧，对方已经成为了药师，还记住了多次前去考核的花漫州。
“所以漫州才会苦恼，想花洛陪她一起去月峡。”
锦木南想起那个令人不快的家伙，不禁在暖融融的阳光里打寒战。倒不是害怕，只是光想到就有点膈应。
裴雨望向屋里，敞开的门扉能让他时刻看到花漫州。她未曾抬眼，只有翻动书页会发出声响。
他在修真界偶有与小辈交手的时候，见过一些宗门天之骄子们。
不可一世、自傲、自尊。有能力给自己的骄傲兜底，便没有什么不好。
花漫州的制香天赋远传精灵谷外，她是这个领域的天之骄子，如何会没有自己的骄傲？
“那人修为如何？”裴雨神情好似随口问。
锦木南认真回想：“和我差不多。”
这样，他心里有底了。
翌日清早，花漫州给院门插好木撬，启用阵法护住她的小茅草屋。
裴雨万分不解：“放木撬的意义是？”
“这叫仪式感，懂不？”锦木南仰头，忽而似觉得不对，“你最近话变多了啊，刚刚那句像是你在心里说的话。”
裴雨浑然不觉：“有吗？”
得知花漫州今日启程，云秋近日缩在神木里修养，今天抽空出来送她。
通往月峡的河仅有一条，恰好便是花漫州捡到裴雨的那条。
云秋手托一粒种子，置入湍流，它在水里泡胀生芽，展成一片巨大的叶片。
“它会载你们去月峡，路上小心。到地方收好种子，若再有新刻印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这话是对漫州说的。
想起刻印的事，云秋仍心有愧疚。
花漫州闻言，上前抱了抱她：“神木在，就一定会有新刻印。您也要保重，我更喜欢能和我说话的云秋阿姨。”
这孩子！
云秋松开手，将手上的两个神叶环摘下，不由分说塞进花漫州手里。
很多话不必说得太明白，花漫州不会推辞她的好意。
三人站到叶子上，与云秋挥手道别。
直到看不见对方身影，花漫州才盘腿坐在叶片上，将其中一只神叶环递给锦木南。
“替你保管了，不到最危急的时候求我也没用。”锦木南收好法宝，俨然一位称职的管家。
因为实在是没法，神木叶可帮花漫州延缓毒脉发作，会让她有冒险的资本。
不好好看管，转眼就耗干净了。
锦木南说要休养生息准备吵架，缩在叶子末端补觉。
裴雨自开始漂流后就很安静，只偶尔会抬眼看四周山水，还有背对他发呆的花漫州。
三人很默契，谁也没有挑起话头，任由一叶扁舟带他们漂往远方。
目的地并不遥远，出云川七百六十余里便是月峡地界。
小舟漂泊至乱石堆停住，花漫州摇醒还在睡觉的锦木南，收好变回种子的小舟。
裴雨走在两人前，他仰头往山崖看。此地由两处山脉孕育而生，河绕山走势流动汇聚，绕两座山冲出一片新月状的浅滩。
取名月峡，确实贴切。
但月峡最吸引人注意的不是山涧，是破出石崖连接两山的神木。
云川神木是肉眼能感受的遮天蔽日，月峡内的神木枝丫紧贴崖边绷紧，似有冲破山体的趋势，枝叶与其余山间灵木混在一起，外人根本难以分辨。
花漫州边走边给自己信心，不一定会碰上那人，都练习过了，这次会成功的。
锦木南伸完懒腰，紧跟在她身旁，警惕身旁一切动响。
她们的举动，裴雨自然注意到了。他放慢脚步，确保花漫州不离自己太远。
峡谷外只有淙淙水流声，三人穿过阵法屏障，才正式进入药师的聚集地。
每五年来这的精灵不止有参加考核，还有约定相互切磋的药师。
今日报名抽题，抽过号的精灵已住进月峡安排好的树屋，故而聚集在此地的三人格外引人注意。
花漫州与报名处的早相熟了，她一早就在等，可算把人盼来了。
“这里！”粉衣精灵挥舞双手，生怕对方看不见自己。
等花漫州走近，她召来几个没有内容的木牌，任其挑选。
流程没变，花漫州依旧随直觉选了一块，等待今夜药师们随即给题。
药师考核不会超出基础五类灵药，但灵药制作流程和步骤总有差异，运气好抽中简单的，考核通过率会高些。
花漫州有过考运爆棚的时候，四个制作步骤的灵药，她却因灵力耗尽失败了。
那次考核后，师父给医书时，还递了她一本引导灵力的术法讲解。
“花漫州？你还没放弃成为药师吗？”来人声音高扬，语气透出的嘲讽意味毫不遮掩。
锦木南‘啧’声：“关你屁事！是太久不见，想念被揍的感觉了？”
她不提及还好，一提起张煜就一肚子火。他在上届药师考核多说了花漫州两句，路上被人套麻袋狠打了一通。
他当时就怀疑是她们干的！
想起过去的不愉快，张煜找事的态度更理直气壮：“我会去何莲泽，要长老给个说法！”
锦木南今天养足了精神，表情比他更凶狠：“去呗，这次你也准备好挨揍吧。”
花漫州也附和好友：“每次来找麻烦，难不成我报名药师考核，对你有损失？”
裴雨未说话，但紧贴花漫州站着，不难看出态度。
双方谁都不肯退步，张煜话间矛头转向不相识的妖族。
张煜语气轻慢：“这就是你救下的妖？柳贺生还没给花庭回信，你竟敢把外族带进月峡？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最后一句他加重声音，在场还未离去的精灵们闻声纷纷打量起三人，一袭黑衣的裴雨尤其受关注。
“真是外族啊。”
“是猫头鹰？”
“公告写的是疑似，说不定是隼。”
精灵们窃窃私语，目光带好奇却没有恶意。
花漫州往旁边挪了半步，试图帮裴雨挡住投射来的目光。奈何裴雨比她高太多，踮脚也只能挡到下巴。
张煜对精灵们平淡的反应很不满：“喂，月峡里出现了外族！你们完全不害怕吗？”
裴雨扫了眼还在上蹿下跳的他，低头看护在自己身前的花漫州。
她紧攥两拳，双臂微微颤动，显然是生气了，但还在忍耐。
面对这类人，有什么可忍的？
“几位既领了木牌，不如先回树屋好生休息，这次考核可不轻松。”这声音如细流清亮，语气却不容置疑。
落在锦木南耳里还有几分熟悉。
她朝劝架的人看去，只这一眼，所有要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间。
来人着烟蓝长襟，领口、衣身上绣大片蓝白的双色蔷薇。衣上花与他昳丽容貌相较，却失了颜色。
不愧是荆巷一族，多年过去，陈元曦的脸越发有杀伤力了。
所有人注意力几乎都在他身上，场面一时沉寂。
陈元曦转动灰蓝眼瞳，向花漫州报以一笑：“好久不见，漫州。还有木南。”
花漫州被他点到名，先是犹豫，后低声回应：
“好久不见。”
他们之间的异常氛围不仅锦木南感觉得到，不知内情的裴雨都明白来者与花漫州关系不一般。
张煜多少有点眼力见，知来人是陈元曦，倒不吝惜给对方面子。他冷哼一声，临走前还不忘瞪情绪低沉的花漫州。
见三人不再说话，锦木南鼓起勇气问：“巧啊，你作为荆巷护法，来月峡是有要事？”
陈元曦摇头，腰间灵石雕刻的月季随动作摇晃：“受好友请求走一趟。”
他答完，侧身与裴雨对视：“这位...是漫州的朋友吧？你无需担心，皇女一早与月峡打了招呼，说有外族会来做客。”
裴雨微笑回应：“多谢，有漫州姑娘在，想必不会有精灵误解在下。”
毕竟花漫州会为我出头。
陈元曦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见花漫州没有和自己单独说话的意思，点头致意后便离开了。
锦木南从他走人的动作看出几分气恼，她转头瞄向裴雨，恰好撞见对方未收敛的笑。
虽不太厚道，但是！
这场面...她好兴奋啊！
[猫爪]滴，准时更新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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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月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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