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体塌陷的巨响在天门山久久回荡,裴雨回头看了眼位置。
不是花漫州藏身的地方,禁制也未动过。
裴雨抛开杂乱的念头,深吸气,推开面前这扇破败的木门。
院里如记忆里一般,空无一物,寂寥又空旷。里面设下禁制,将大雪挡在外。
仅有的木屋旁,一株枯木倚着黑墙,新生的几片绿叶在冷风中颤动。
再往前走两步,是天机门门主平日打坐休憩的地方。
他确实作为宗门弟子来过天机门,也清晰地记得,这位传闻深不可测的门主压根没打算躲开刺来的刀剑。
那时裴雨是潜伏在宗门内的暗桩,不是魔,也未脱离他如今这副身躯。
听天机门弟子所言,门主帮了宗派铲除妖王后便终日在此打坐,再没有踏出半步。
他潜伏其中数月,未能见门主一面。直到魔族杀上天门山,自己才有了手刃仇敌的机会。
大概是门主知道形式不可逆转,裴雨轻易通过了禁制,把剑抵在对方喉间。
天机门门主当时仍在打坐,身披厚重的鹤纹大氅,他用白纱蒙上的眼睛下方流出两行血泪。
“报应啊,报应。”
念及往事,裴雨搭在门扉的手不断收紧。他不喜欢沉溺于过去,可偏偏这些事不是想忽略就能忘却的。
‘吱嘎’——
眼前漏风的门忽地向里开了,裴雨往后退两步,做好了见人便出手的准备。
一位身形单薄,眼蒙白纱的人站立在门口。
裴雨不禁愣住了,但很快明白眼前所见是特意留在屏风内的残魂。天机门门主是在自己眼前断的气,绝无还活着的可能性。
怪不得这扇屏风每一线皆是极品灵蚕丝,想来是为保护残魂不散去。
幻影眼蒙白纱,视线却能精准定位到裴雨:“你终于回来了。”他笑了,透出一切皆在掌握中的自信。
裴雨勾唇讥讽:“虽是残魂,我不介意让你死一次。”
残魂在门槛坐下,看不见的眼望向阴暗天空:“天机门覆灭是我的报应,我留残魂在此只想尽力赎罪。”
“赎罪?”裴雨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当年妖族招你们惹你们了吗?宗门为了灵脉挥剑相向,我们是守得住的!”
若没有天机门横插一脚,妖王们不会被斩首,魔族更没有趁火打劫的机会。
而他,不至于沦落到魔界,生不如死地过了那么些年。
天机门突然插手,就是自己噩梦的开端。
残魂面对裴雨的质问,轻叹气:“我明白。”
宗门与魔族争锋,命陨的修士不计其数,其中就有他交好的老友。天象星位无不昭示宗门需付出的代价不止于此,他虽潜心修道,到底无法抛却恻隐之心。
他只想帮宗门拿下两处灵脉,渡过难关。不曾想这一念起,局势再控制不住,星位偏移,天机门走到了必死的地步。
残魂眼下淌出两行血泪:“出手帮宗门,违背天道,这该是我一人的错。当年告知你脱身之法,只希望能尽力帮妖族留个传承。”
裴雨冷笑,指尖妖力凝结:“死前还有话说吗?”
残魂似早料到这个局面:“辞风楼顶有一本巧工决,把它带给花漫州。”
骤然听见花漫州的名字,裴雨眼瞳微缩:“我会撕了你说的那本书。”
他说罢直接动手,妖力震碎残魂前,对方平静又得逞般笑道:“拜托你了。”
裴雨踏入辞风楼起,他的命运再不会变化了,星象终于回到了正轨。
残魂消失,天门山顶禁制再没有作用。屏障逐渐散去,寒风夹雪拂面刮过,一道模糊的人影蹒跚前进。
裴雨不再想残魂最后的神情,眯眼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清晰。
霍子漠负了伤,左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拿灵剑支撑住身体才能走路。他按花漫州所言向东找到了师妹踪迹,可惜后有璃洄穷追不舍。自己灵力枯竭,几次差点命终于此。
好在自己与花漫州常有交易,她小包里的香大部分都能看出用途,这才令他支撑至此。
霍子漠本躲在隐蔽处调息,察觉天门山异动,确认了璃洄没追上,就出来探查。
见此人是裴雨,他不禁垂眼避开,心底浮出些心虚。自己当时两次有机会救花漫州,可皆因迟疑错失了。
对方神情怪异,裴雨又一眼看到了花漫州随身带的小包,心里便有了猜测。
好四方!学会背主了!
天门山风雪冰冷,此时竟不及裴雨身周散发的气息令人胆寒。他眼底渗出的阴冷不可抑制,冷不丁向霍子漠伸手:“拿来吧。”
霍子漠作为宗门精英弟子,交手过的妖族魔族不计其数。从佟镇小巷里修士惨状判断,裴雨实力远不止结丹。
心底虽明白对方隐藏了实力,现在不加掩饰释放出的杀意,他有准备也承受不住。
裴雨要的什么,霍子漠心领神会。小布包交出去,对方多余的话也没问一句扭头就走,摆明了会秋后算账。
霍子漠忍不住道:“抱歉,没能救漫州姑娘是我的过失。”
前方裴雨身影停了一瞬,眨眼消失在山间。
对方离开,霍子漠也再撑不住,倒在崖壁上懊恼捶地。他在心里向飞升的师祖祈祷漫州姑娘和师妹没事,否则他真要以死谢罪了。
柳长老,你真是害苦了我啊!
许是天上苍羽宗师祖听见了晚辈相求,花漫州平躺在木床上,脑袋蹭了蹭柔软的草团,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陌生的屋顶,她这是在哪?
花漫州支撑起身体,左右打量所在的地方。屋里有两张木床,中间用屏风隔开。屋中央摆了黑木桌,桌旁有燃着灵火的碳盆,好让屋里保持温暖舒适。
她记得自己随石块跌落,变成原形后在半空飘了好久,后来不小心睡着了。不想会被人捡到,怪不好意思的。
花漫州想着,门忽然向里开了。
一名身着白衣莲花暗纹的姑娘两手托碗进屋,她见花漫州醒了,忙把手里的药先放下。
“醒了吗?可有哪不适?”
花漫州站起走了两步,精神头很好:“没有,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对方看花漫州能下地行动自如,睁大了眼睛:“我从碎石堆里捡到的你,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花漫州闻言尴尬笑了笑,她只是一朵花嘛。
“嘿嘿,我有家传绝学。”花漫州耐不住好奇,问起此地,“姑娘如何称呼,我是花漫州,叫我漫州就好。这是哪呢?”
“宁岚,我的名字。此地乃天机门万寂峰,我修行的地方。”
花漫州从裴雨那得知了天机门往事,乍听她介绍不由高声:“你是天机门弟子?”
“是啊。”对方反应剧烈,宁岚迟疑着点头,“怎么了?”
“没事,没事...”
花漫州也知自己太激动,补充道:“天门山地形险峻,觉得你把我从崖底背回来一定费了不少力气。”
提及此事,宁岚抱臂摇头:“到没有。说来也是奇了,你和另一个人都是混着石头从天上掉下来的。”
从天上?她明明是被打落崖底了。要紧的是,宁岚说还有一人,难道是霍子漠?
他没有原形可化,可别摔成饼了。
花漫州急切追问:“另外一人在哪?”
看她神情焦急,宁岚抬指挪动屏风。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映入眼底。鹅黄衣衫沾了血,已被换下放在旁。
钟离白双手敷了层黑泥般的东西,花漫州凑近时闻到了凝血草、聚灵花的气味。她趴在床边小心探脉。
伤势太重,经脉内有血煞留存,必须尽快处理掉。
花漫州这番动作,宁岚看出对方是医者:“她昏迷了好久,师尊在山顶闭关,师兄弟们也不知所踪,我只能先用灵药吊住她的性命。”
“这可有定天竹,一小截即可。”花漫州想了想,“还有药鼎。”
看样子人有救,宁岚眼睛一亮,照她说的取了药材。
花漫州还没找到合适的灵火,就先借用碳盆里的火。宁岚帮忙劈开定天竹,而花漫州忍住经脉传来的痛楚,调动灵力炼竹。
过程维持了半炷香,定天竹表皮渗出灵液,滴滴落入底下药碗。
花漫州额头布满细汗,好在时候差不多,她收了灵火,喘气间让宁岚帮着喂药。疼痛难耐间,四方探出一根丝,戳戳她的手背。
花漫州低声:“过一会就好。”
四方只恨自己不会说话,戳两下不是安慰,是求这位姑奶奶快住手,它不想死啊。
药喂进钟离白嘴里,宁岚探手察看,脉象是平稳了。
血煞祛除,钟离白恢复了些许对外界的感知,她内伤太重暂时动不了,只能缓缓睁眼。
映入眼里的是模糊,褐黄的屋顶,恍惚间听见几声‘醒了’。钟离白艰难偏头,床边有个人坐着,视线慢慢聚焦,眼前变得清晰,她认出了对方的脸。
她是...她是...
不对,这是幻境?还是自己不幸死了?
钟离白好似闷头受了一击,脑海不断涌现杂乱的念头,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
宁岚以为她因伤不适,抽出帕子帮她擦拭:“很疼吧?”
她的声音与钟离白记忆里相差不大,柔和又令人心安。
钟离白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阿娘...”
四方:瑟瑟发抖[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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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辞风楼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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