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
褚懿玄坐在秦墨对面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当年秦墨叛出师门的时候,他才十来岁的年纪,整日跟在这位行事没规矩的二师兄后头,摸鱼掏鸟蛋的事哪件都没少干。
最过分的一次,还把徐岩师伯的胡子给烧了。
原以为从此就这样分道扬镳,背道而驰了,不想今日竟又坐在一起,商量欺骗长辈的事了。
褚懿玄还红着脸,时不时看一眼他的唇瓣,不过好歹把话说利索了,“这种事,的确不好叫师尊他们知道。”
否则恐怕要被气死。
秦墨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最好也别在师兄面前提起,他现下恐怕还在生我的气。”
能把好脾气的掌教师兄惹生气,着实也是种本事。
“掌教师兄向来脸皮薄,二师兄你……别欺负他。”褚懿玄现在就是后悔,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过来,又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样的画面。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直到此时,秦墨才从褚懿玄脸上可疑的的绯色和欲言又止中领会出了一些异样。
他竟是以为自己和师兄……
秦墨恍然忆起方才他在师兄房间里做的事情,颇为尴尬地轻咳了几声,转瞬间,他成了那个欲言又止的人。
解释的话在喉间绕了几圈,最终又被他咽了回去。
“算了,不说这个,怀素师叔让你来做什么?”秦墨至今想不明白,“别家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她倒好,送两个小的过来塞牙缝。”
也幸好商行阙那个老妖怪眼下只惦记着谢凭澜,再不济他和师兄还能管上一管。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心大还是对他们太有信心了。
哦,对了,他在怀素师叔那里,还是个叫莫求思的散修呢。
就是不知道此事落在褚懿玄眼里,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我不小了……”褚懿玄叹着气。
这些年上清门的大小事宜皆经由他手,他心里多少也清楚,师尊和掌教师兄完全是把他当下一任掌教培养的。
徐师伯虽然不曾发表过意见,但也基本上默认这件事了。
所以说二师兄到底对他有什么误解?
看着如今身量高挑,已经能够让怀素师叔放心让他出来独当一面的小师弟,秦墨再一次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拍了拍褚懿玄的肩,嘴角一扯,说:“挺好的。”
夸赞并没有让褚懿玄觉得有多高兴,想到方才秦墨发疯的样子,他仍是心有余悸。
“你知道自己方才是何模样吗?”
秦墨也知道自己状态有些不对劲,但他脸上仍旧挂着笑,无畏道:“是何模样?”
“赤目凶煞,比商行阙更像个魔物。”褚懿玄蹙眉道。
秦墨笑容一滞,不再言语。
这件事没再继续说下去,褚懿玄转而提起了师尊这次让他来的目的。
“师尊让我带掌教师兄回去。”
柳凝给两位师叔伯传的消息中并未提到自己为何要留在郢州,但怀素多少能猜得到,无非是想确认谢凭澜生死罢了。
“师尊还说,当年在或渊,许多人都亲眼见到谢掌教杀了商行阙,如今他却安然无恙,卷土重来……”褚懿玄说着,瞥了秦墨一眼,“若是谢掌教真的死了,或是他迟迟不出现,届时,仙门百家一定会把责任安到掌教师兄头上。”
怀素不愿他再背负这些,回宗门避世才是最好的选择。
“莫要怪我多嘴,当年你打伤了师尊和徐师伯不见了踪影,谢掌教生死不明,大师兄历练回来的时候,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得不独自撑起一切收拾残局。”
“那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几乎要完全看不见了。”
听完他说的这些,秦墨垂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站起来背过身去,“我知道了。”
……
秦墨回去试着敲了下系统,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着干了这么久,他头一次可怜起系统来了,毕竟方才在商行阙面前,它也算救了自己一次。
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
若真如系统所说,这是一个书中世界,而他师兄又是男主的话,那系统一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兴许也知道究竟是谁给师兄下了毒,如何解毒,他们也就不必陪老妖怪在这里等谢凭澜了。
但似乎是因为帮了他一把的缘故,系统暂时失去了联系。
秦墨略微有些懊恼,不过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找柳凝去了。
他在外边做了半天的思想准备,刚一抬脚,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出来的人竟是薛灵霜。
见到薛灵霜的那一刻,秦墨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随着出现在脑海里的记忆片段越来越多,他也慢慢相信了系统说的一部分话,与此同时,对薛灵霜的存在也愈发耿耿于怀了。
偏偏她和师兄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秦墨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什么。
薛灵霜见到他,脚步顿了顿,踌躇半晌,还是上前准备打个招呼,只是支吾了好一会儿却不知该叫什么。
“那个,莫……莫前辈?”
“我不是什么莫前辈。”秦墨淡淡道。
亏了薛灵霜提醒,才让他又想起来师兄还有这么一位好友。
秦墨脸色更难看了。
薛灵霜先前见到的一直都是他使了障眼法的样子,转头就忘了,第一次看见秦墨原本的模样时,又不凑巧的碰到他在发疯,乍一对上他的冷脸,竟然有些害怕。
不过这一点害怕的情绪在看到秦墨唇瓣的那一刻便都荡然无存了。
结合她在秘境中见到的画面,薛灵霜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小姑娘神色几经变换,最终什么也没说提着裙子跑了。
秦墨莫名其妙。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盯着人嘴唇看?
他伸手碰了下唇瓣,后知后觉的感到了一丝酥酥麻麻的痛。
竟是因为这个?
秦墨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心情又好了起来。
不过柳凝见到他显然并不大愉快。
“你来做什么?”柳凝声音淡淡。
秦墨愤愤不平,“薛姑娘来得,我就来不得吗?”
“她只是来问我能否将她母亲一同带回上清门。”柳凝下意识解释了一句,说罢又觉没必要同他说这些,转头开始赶人,“你出去。”
秦墨哪里肯走,想也不想连忙认错,“我错了师兄。”
这话柳凝不知听过多少次了,嘴上认错,下次还敢。
他打定了主意这次不再轻易原谅对方,遂不再答话,只默默转过头去。
“师兄你别不理我,我真的错了。”秦墨跟上去不由分说拉起了他的手,一把按在自己心口处,“我只是……不想看你受那样的折磨,你以为我看着会好受吗?”
说好的认错,不知怎的慢慢变成了他对柳凝的控诉。
“上次问师兄为何生气,师兄叫我自己想,思来想去,师兄定是气我不顾危险自己去破阵了。可师兄不也是如此吗?”
独自去面对发疯的商行阙,默默抗下宗门的责任,又瞒着所有人身中蛊毒的事。
“分明师兄才是最不让人省心的,怎么我心疼师兄几分,便是错的了呢?”
柳凝几乎就要被他说动了。
他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正在犹疑之际,又听秦墨小声抱怨说:“而且师兄方才将我嘴都咬破了,如今却连搭理我一下都不愿。”
“你胡……胡说什么。”柳凝耳朵立刻便热了,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咬了没有。
再者,“谁教你这样……这样……”
热气渐渐冲到脸上,他再说不下去了。
秦墨自进门起便一直缠着他,此刻贴的这样紧,正好将师兄红着脸的模样瞧的一清二楚。
他心头一漾,哑声问道:“哪样?”
柳凝热得口干舌燥,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舔了舔唇,秦墨鬼使神差的,凑过去张口衔住了。
极致的寂静中,不知是谁的心跳声若擂鼓。
“我的蛊毒没发作。”
“我知道。”
柳凝此刻该庆幸自己看不见,否则立时便要溺死在秦墨的眼神里。
“我们只等这最后一晚,他若不来,我陪你回枕流峰去,可好?”
世间纷扰,本该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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