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崖金色法阵上空魔气冲天,滚滚不息的黑色云层传来阵阵嘶吼。
枯叶随飓风卷入万剑盘旋的阵中化为齑粉,齑粉迷眼的瞬间传来急呼:“快压不住了!”
周遭灵气忽然凝结,随着宽袖衣摆而聚拢,众人抬首。
只见身穿白袍的洛钦尘轻点林叶默念有词,双手快速结印,强悍灵力带动高束的银发飞舞,衣袍被吹得呼呼作响。
抽取天地灵气诱发沉疴旧疾,洛钦尘无暇顾及体内如遭撕裂得神识,抬手将弟子们用以镇压法阵的剑悉数压下去。
正此时,法阵一角倏地失控,负责这方的长老口吐鲜血。
弟子慌忙去扶,长老伸手推开,再度运转灵力。
然为时已晚,金光消散的刹那,自崖底涌出毁天灭地的黑柱,直上云霄。
上古诸神存留的法阵即将消散,千钧一发之际,洛钦尘使出缩地千里,闪至法阵中央。
蓦然升起的耀眼光芒穿身而过,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体内每滴血液都被凝固去除。
同样的痛他已是第二次经历,可上一次有灵力支撑,这一次什么都没有,除了疼还是疼。
身体疼,神识疼,隐隐的又掺杂着其他。
法阵重启,不再是金色,而是以献祭者血肉为躯,沿着符文渗入其中,爆裂开的颜色那般绚丽,如夕阳,如落霞。
“师尊!洛钦尘!!”
结界外飞奔来的青衣男子用力拍打屏障,无果后焦急地运起所有灵力击过去。
巨大余震扫过四周,林木尽断,山石落地,唯法阵纹丝不动。
他跪地,凝聚灵力的拳一下一下锤着无法打开的结界,“就算是死,也该由我亲手杀了你。”
“洛钦尘,我不恨你了,你回来。”
“酒已温,茶在烹,回来好不好......”
“师尊。”
洛钦尘知道掺杂着什么了,是这个名叫墨迟的孩子,他唯一的徒弟。
其实他至死都不明白墨迟为什么恨他?为什么生气?
作为师尊,他自认为十分尽责,否则也不会在墨迟幼年怕黑的时候日日与他同塌而眠,更不会手把手教他法术。
可怎么变了呢?
何时开始,那个总替他温酒的少年不再搭理他?
又是哪刻起,墨迟总是推开他的手?
“苍生与我,你还是选苍生。”徒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了,洛钦尘想起通天崖法阵第一次松动,墨迟被当做祭品送进去,复生以后便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只是偶感风寒,墨迟都是关心备至,而上次病重卧床近一年,一年的时间里,他都不曾来看过。
再后来伤势难愈借口闭关住去小镇,遭妖物吸食时被下山历练的墨迟救下,可他装作不认识,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前不久,墨迟提剑来找他决一死战,他也只当孩子叛逆没有理会。
额,还有昨夜......
突下暴雨担心墨迟踢被的他如往日般起身去看,结果这逆徒不知在哪里中了药,竟将他压在身下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清早醒来还敢倒打一耙说是他居心不良下的!
欺师灭祖的东西。
他怎么就那么好脾气,走之前还柔声细语交代他温酒等他。
“你怎么就不能选我?洛钦尘你为什么就不能选我!”墨迟在外歇斯底里地叫唤。
猩红争相溢出口,快要昏死过去的洛钦尘很想上去敲他脑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浆糊。
占卜所言:天道所化,为献祭而生,是墨迟的命。
命?他偏要逆天去改,死生不忌!
漫天红雾里洛钦尘露出笑,苍生与徒弟,他才不要做选择,他都要。
这不就成了。
法阵坠入万丈深渊,松山通天崖魔界出口自此永封。
三界因洛钦尘的献祭而得以太平无事,但仅仅维持半载就被他徒弟打破。
那货在他师尊死后不知从哪里弄来魔道修炼典籍,无人教授竟能修为大成,引来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九天雷劫,天地都为之变色。
更奇的是,雷劫结束,等在外面的众人不见他出来就闯进闭关的山洞,除了雷劫打在石壁上的印子,别说人了,就是虫子都没一个,跟消失了一样。
同一时间,魔域全境震荡不安,沙砾铺天盖地乱飞,民舍摇摇欲坠,生灵如遭灭顶之灾,哀嚎不绝,惨叫不断。
而通往外界,万年未曾开过的门,更是让人无视禁制一脚踹飞。
积压已久的灰尘洋洋洒洒飘起,厚重又呛鼻。里面想借机逃出的魔物蠢蠢欲动,尚未抬脚就被威压压得跪倒在地。
阴沉着脸跨步走来的男子一袭黑衣,衣襟和腰带绣同色暗纹。动手拂开满室尘土后取下兜帽,露出俊逸容颜以及眉眼间显现的黑色印记,正是仙宗通缉要犯——墨迟。
空旷石屋立时鸦雀无声,静寂片刻响起道夹杂欣喜地哽咽:“尊上,您终于回来了。”
墨迟微蹙眉峰,睨向石柱雕刻的巨蟒,这莽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黑,跟着抖抖身,化作少年模样站到他面前行上礼。
尊上?古籍记载,魔界以魔尊为首,称尊上。下设两王,分别是修罗王余天、地炼王赤赦。再往下便是百将、使者、魔修和普通魔族百姓。
没想到身份竟这般高,倒是方便行事,墨迟吩咐:“把门修好。”
这是魔尊时隔万年重返魔界下的第一道命令?
玄钰难以置信,眨眨眼重复道:“修门?”
难道不该是整合旧部复仇?
又或是招兵点将再创魔族大统之盛世?
墨迟见他久久不动,只当他不会,挥手间门已重新关上,顺便加了重封印。
只是封印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因为它不是防止外敌入侵,而是弑杀由内出去的。
不待他们回神,墨迟问:“半年前掉在这里的人呢?”
“......”玄钰还在诧异不解中,跟不上墨迟的节奏,机械地回答:“没,没人,只有尊上。”
墨迟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任由周身灵力肆意扩散,只阖目感知。
黑水河浪涛汹涌,沙丘地卷起大风,大城小镇里面人仰兽翻,大殿器皿应声破损,就是无那人的踪迹。
不可以没有!他有些急。
溢出的魔气扬起青丝,长衫飘于空,雷鸣随心境响得惊天动地,毁灭一切的杀意充斥每个角落又突然消失。
魔界复归平静,与此同时,墨迟出现在偏远峡谷的密林深处。
这里是一个小村庄,村庄未能幸免于难,土建房屋皆成废墟。始作俑者没有半分愧疚,虚影一晃而过,停在后面的空地。
空地中间半圆结界格外显眼,烈焰在内燃烧,火光回旋,里面情景外不可见。
墨迟覆手在坚硬屏障,掌下温暖如春,就像里面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何境,总是镇定自若,柔的似水。
灵力渐渐没入其中,他收敛心神窥察到几近全无的气息急忙收回手。
垂首看到地面磨损难辨的符文,其间鲜血残留的暗红刺进双目,穿过血肉直达心脏,犹如生挖活剐,刀刀不见血,刀刀要他命。
半晌,颤抖的指尖握成拳,松开时随意一抬,结界收入灵墟。随着意念地微动,灵力包裹外围,缓慢轻柔地渗到内部,融进火焰,一同滋养沉睡的蛋。
是的,一颗蛋,壳比纸薄,一戳即破,没有任何自保能力,隐约还能看见里面一动不动蜷缩成团的生物,懒懒地像在冬眠。
可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却牵着墨迟的神经,一刻都不敢松懈。
重回魔尊居住的场所,规模雄伟壮观,尤其是殿内的盘龙玉柱,雕刻精美栩栩如生。
还有从地下引来的一汪汤泉,烟雾缭绕不散,水清可见底部铺设完整的大石,甚得墨迟欢心。
但凝视等在里面的“昔日”得力干将,他果断弃了这地儿。
反观魔域禁地,虽荆棘丛生,也不乏凶兽险植,却极其安静,倒是处不错的安家场所。
墨迟当下说做就做,拉锯断木,立柱捆绑,不消须臾小院就初具雏形,只是晦暗环境实在一言难尽,恐不利洛钦尘修行。
思来想去,只能以自己的神识探进结界,辅以灵力助之。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月余之后蛋中生物总算开始动了。
墨迟看它费劲巴拉地顶着薄膜以为是在活动,直到它调整方向试图用角戳破才恍然大悟。
“要出来吗?你还好小,会不会太早了些?”
像是回应他的话,结界内的赤焰慢慢变小,成火苗“噗”地熄灭,屏障随之消散。
好吧,墨迟避开它,在另一边用指甲划开壳。
破损的薄膜盖到头,细细的小爪拉扯不开急地左摇右晃,他忙掀开,指尖碰到柔软鳞片,小家伙顺势圈住手指前端。
墨迟不敢去碰,以灵力轻轻托起,观来观去,得出结论——龙。
尾比双腿粗壮,头有双角,面部实在是小,眯眼勉强看清五官,两只爪跟蚂蚁触手似的。
怎么这么小?
养得活吗?
呸呸呸,肯定养得活。
想法刚落地,龙一个没扒住,掉了下去,幸得墨迟早有防备才不致刚出生就摔死。
龙在掌心弱弱哼唧,本能地张嘴,没得到满足慢慢睁开眼,四目相对,线一样的泪顺颊而下。
墨迟两眼泛红,把龙托到面前,正欲开口道歉就听“咕噜”一声。
龙翻过身,背对着他。
饿的?可是喂什么?果子?灵力?
还是果子吧,要是吃灵力,就不会委屈到哭。
墨迟另起结界把龙放在里面,出去从乾坤袋挑出以前在宗门摘的灵果,望着比果儿小了数十倍的龙陷入沉思。
人间有坏果,果核内有虫,咳咳,龙是不是也可以......
对不住了,师尊。
他这般想着,将结界放大,把灵果推进去。
龙嗅到味挪动身躯,如他所愿吭哧吃起,吃着吃着身形也跟着倍增,很快就到了手臂大小。
“he。”洛钦尘张嘴发出一个音,跟着清脆龙吟响起,一个不稳被脚下站着的手腕绊了下。
墨迟去扶的手未及近身就觉一阵热意,他的袖子烧起来了。
罪魁祸首两腿分开,双手叉腰,龙尾一左一右摇得起劲,满脸不屑,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原来他的龙会喷火,还真是,墨迟竖起拇指夸道:“厉害。”
“害。”洛钦尘学语。
“进步神速啊。”墨迟扑灭火,一字一顿:“你真厉害。”
“害。”洛钦尘挺挺胸,尾巴翘得高高的。
神气的样子没维持半刻就萎靡不振,软软地倒在结界。
墨迟连忙用灵力去探查,这一探不要紧,顿时心惊不已。
除去身体极度虚弱,竟还有陈年旧疾,而最令他骇然失色的是洛钦尘没有灵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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