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楚序都安分待在凌云峰上,被迫到月华主殿内单手托腮,听沈之彦在耳边细语教学。
可楚序本就是魔域中人,修炼方式和修真界略有出入,哪怕他听得进去,也搞不清楚,更做不来,是以每次端坐在沈之彦对面没多久,便是无聊到东张西望,甚至昏昏欲睡。
“咚。”
在楚序不知道第几次支着脑袋摇晃,最后脑袋一点,摇摇晃晃,猛然被惊醒后,沈之彦轻敲桌面,眼见楚序眼神从迷茫到清醒。
沈之彦:“修仙之人,必先引气入体,继而聚灵,开拓全身经脉,存灵气于丹田。”
“这些学堂长老皆有讲过。”沈之彦眼神不咸不淡,“入离剑宗几月了,你可是哪里不懂?”
楚序抽了抽嘴角,把睡歪了的发冠扶正,掩嘴打了个哈欠。
少年原本朝气蓬勃的,除了病弱那几天外,几乎是闲不住地往山下跑。
现在被拘在月华殿,肉眼可见的神情恹恹,他眼尾微微泛红,眼里留有水光,此时正无奈支起脑袋来。
前几天说了再不来月华殿,结果现在匡匡打脸,直弄得楚序没了半点脾气。
沈之彦到底想着他身为师尊的职责,近来离剑宗里有关楚序这个废物弟子的传言很多,几乎是满天飞,是个人都有所耳闻。
于是沈之彦从月华偏殿揪出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弟子过来,原本布置简单明了的月华殿,也摆上书架了,放的却不是高阶功法,而是些基本的,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谁。
偏偏楚序没半分自觉,天下剑尊授课难得,旁人羡慕不来的机会,他却总是喜欢在沈之彦讲解时打岔。
“这些弟子都懂,只是弟子资质实在低劣。”楚序笑嘻嘻说着,手上不着痕迹把桌上的书翻页。
他悄悄瞅沈之彦,把书翻到沈之彦所讲的那页,然后坐端正了,一副乖乖模样。
沈之彦沉默。
这是硬伤,强求不来。
他轻轻把书放下,还未开口,楚序便适时打断他,语气带着好奇。
“唔,师尊,弟子之前得了一物什,上边流光溢彩的,雕有精巧细纹,还挺好看的。”楚序忽然想起来在十二山脉得到的琉璃珠。
他对修真界千奇百怪的宝物所知不多,沈之彦身为仙尊,什么好的没见过,于是楚序便直接拿了出来。
沈之彦久违的感到头疼。
楚序和离剑宗内任何一个弟子都不一样,他时常笑嘻嘻的模样,身体比不得常人,总而言之,就是会装。
“你从哪得来的?”沈之彦平静打量半晌,抬眸望向楚序。
楚序歪头笑,只问:“师尊知道这是什么?”
沈之彦拿起来,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眼睫纤长细密:“幻珠。构造幻境的,于常人无用,但对于专修神识与幻境的修士却大有裨益,有温养神识之用。”
楚序听完沈之彦的话,眼眸隐晦亮起,想不到这个小东西还有这用处。
“从谁那得的?”
沈之彦说话从来留有余地,不给人难堪。
楚序想如果是云榷问的话,肯定是一脸鄙夷问他:你从谁那骗来的?
他嗤笑:“师尊这样说,是不信弟子的为人吗?”他食指戳戳珠子,果断甩锅,“云师兄从十二山脉中带回来的,这东西对师兄无用,便随手丢给我了。”
“它对你也无用处。”
楚序不置可否,只好奇地一个劲儿地看。
沈之彦把书合起,知道今天的课是讲不下去了。
楚序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来月华殿还没一个时辰便打岔,摆明了待不住。
沈之彦无奈:“今日为师所讲,抄上三遍。”
楚序动作一顿,错愕地望着他:“师尊?”
沈师尊语气平静:“不可投机取巧。”
守候在一旁的小童子如同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拿出纸墨来,一股脑堆桌上。
“啧。”月华殿内此时只有楚序一人,不见沈之彦踪影。
楚序转笔,瞄一眼书本,便移开眼来,转而去研究幻珠了。
说来这幻珠对他还真的有用。
魔域少有人见过楚序真的出手,可能是没必要,可能是纯粹靠蛮力,他出手很快,干净利落,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甚至还能笑着回头毁尸灭迹。
这样两手染血的魔头,却总是端着风度翩翩的做派,一天到晚,一把扇子不离手,典型的笑面狐。
他们不知道,楚序出手,也是杀人于无形。
此时幻珠在桌上晃晃悠悠,楚序看得手心痒痒,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起来把玩。
一丝微不可见的血气从指尖延伸出来,缓慢渗进幻珠内,原本晶莹剔透,琉璃精美的幻珠内部被血气包裹萦绕。
透着股诡异的美感。
楚序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笑意,还想再进一步,不想幻珠微闪,低沉的翁鸣传出,血气被淡金灵气冲散,逼出幻珠外,消散在空中。
楚序诧异一瞬,思忖一下,如果他没有封存修为,一定会把幻珠拆了研究个明白,只是现在不行,这里是月华殿,沈之彦的居室。
思及此楚序只好目露遗憾地收起幻珠,却还是不想动沈之彦留给他的课业。
所以沈之彦从殿后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夕阳西斜,天边残阳在山头里若隐若现,泛着淡色的暖橘光,透过厚重的殿门,打在桌上睡着了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发冠没有正好,此时跟着脑袋转向一边,看起来更歪了,一头墨发如瀑,披在单薄的肩上,飘逸的发带顺着发丝,埋进趴伏在桌边的臂弯里。
殿外的桃林已到开花的时候,花叶相伴相生,一阵微风轻拂,便随着飘落进月华殿内,铺了半地的桃花,还有些飘忽许久,最终落在桌上人的发上,手边。
沈之彦站在墨色垂帘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一片桃花被卷起,落在他的脚下。
沈之彦垂眸,一袭白衣曳地,淡色暖阳洒在身上,为他渡上一层金光。
他走上前去,楚序压在手下的纸上空白一片,一字未动,连笔也是干干净净,没沾上半点墨。
沈之彦略感无奈,他知道楚序会坐不住抄写完作业,可没想到楚序直接就是没写。
他这师尊在楚序眼里好像没有一点威信可言。
身前的楚序睡得正好,还转过脑袋,缩缩脖子,然后舒舒服服再睡。
沈之彦拿起狐裘披在楚序身上,伸手为他拉好肩上的衣服。
“嗒。”
殿门传来一声轻响,落在楚序身上的暖阳被遮去打半,从门外投下来一道黑影,把楚序整个身子笼罩其中。
沈之彦手微顿,抬眸看向来人,云榷一手扶住殿门,一手扣在腰间剑柄上,此时面无表情对上沈之彦清冷的视线。
应该是面无表情的。
云榷想。
看见这一幕,他能是什么表情呢?
他们只是师徒而已。
可他和沈之彦不也是师徒吗?
云榷讽刺地想,沈之彦对他和对楚序,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初来离剑宗时,他刚拜沈之彦为师时,他刚上凌云峰时,那时候月华偏殿还没空出来,他住在半山腰的居室里。
不过沈之彦确实尽了身为师尊的职责,这点毋庸置疑。
他看向桌上睡得毫无知觉的楚序,他身形修长,缩在案桌上看起来有点委屈,身上披着宽厚的雪白狐裘,毛茸茸的细毛淹没在颈间,白色的一团。
没有往日面对他时的狡黠和似笑非笑,也没有死命回怼人的不屑与轻蔑。
安静得有点……诡异。
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师尊。”云榷垂眸,按捺下心中的怪异感,恭敬地行了一礼。
殿内,窗下微风习习,西天残阳已不见踪影,一股凉意从窗外泻进月华殿,烛光摇曳,映出两人明暗分明的侧颜。
桌上多了些简书。
隔着厚重的墨色垂帘,此时屋内更显昏暗,灯架上燃火的蜡烛寥寥无几,甚至有些刚点燃就已被轻风拂灭。
楚序指尖微动,无所谓地把身上的狐裘拽下来,放到桌上,铺满小小的案桌。
如冷霜的月光倾泻而下,地上映下楚序不甚清晰的影子。
一道影子突兀出现,与楚序的相重合,楚序抬眸,见云榷站在垂帘前,正意味不明望他。
他身后空无一人,烛光寥寥,昏暗无光,显然沈之彦早已离开月华殿,现在只余两人无声对峙。
楚序惊讶地发现,云榷身上独属于元婴期的灵气更为凝实了,整个人也稳重了些。
看来断崖修炼半月,修为精进了不少。
“你在看什么?”
楚序回神,偏头看他,眼含戏谑:“半月不见,师兄好像进阶了?不过不是说要待上整月吗?你怎么提前出来了?”
云榷冷哼:“不出来,凌云峰的名声就要被你搞垮了。”
“楚序,师尊收你为徒,只是因你散修的身份,怜惜你的遭遇,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几句话给楚序听懵了,云榷很少用这样低沉却沉稳的语气和他说话,平时见面没几句就被他怼得恼羞成怒。
而现在,他话里似警告,又好像别有深意。
难不成断崖还能换个性子?换个脑子?
就因为沈之彦给他披了件外袍?
楚序笑说:“误会,名声这事,我可以解释。”
云榷冷笑,那意思好像在说:你最好解释清楚了。
他率先越过楚序,走出殿门,几步后发现楚序没跟上,转头皱眉:“愣着干嘛?打算在主殿里留夜?”
楚序还真没想过这个,当即道:“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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