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说现在的她和维丝塔很像……或许吧。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能够理解维丝塔。
对于自己的研究和随之可能到来的成果与影响，最初，维丝塔根本不在乎吧，她仰望星星只是因为星星就在那里，她探手捕捉奇迹只是因为触手可及而已。
可是最终，这纯粹的研究者之心还是被动摇了，不是因为堪不破生死，而是因为舍不得和放不下。
出于同样的舍不得和放不下，阿茉季也走上了同一条道路。
因为踏上这条路的时间太早，当初她甚至未必清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在后来的时光里，才一点一点的，被打磨，被磨砺，如此时此刻这般，一次次被迫反省和反思，直到把所有的代价想了清楚，让单纯浅薄孩子气的心愿变得深刻，变成深刻入骨不能愈合的执念。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这样想着。
灰原看向她，她回神，又笑了笑，带着微微的倦意。
“能接受疯狂的研究目标，一定都是疯狂的地方。”她定了定神，接着方才的话题，回应茶发女孩提出的设想，“就算我自己很不愿这样想，但其实，我们，无论是我，还是组织里那位大人，或者其他那些抗拒不了人类本能**的大人物，都是被海妖歌声诱惑的水手。我走上了这条路，就一定会与这样的人为伍，无论在哪里，周围都只会是同样循着海妖歌声而来的人群——沉溺于不切实际的幻景，失去理智，双目泛红，心中满是私欲。我看到他们，也像看着镜子，看到我自己。”
这样说的时候，少女声音中途似有微颤，不过最终仍是保持了平稳镇定，冷静说道：“何况，格雷西亚夫妇，还有宫野夫妇，为什么会加入乌丸集团，你应该也知道吧。”
灰原眸光凝滞了一下，“只有乌丸集团能提供资助……”
“啊，为了钱，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阿茉季斯特又笑，“真的是很大的一个问题啊——资金从哪里来。福莱和维丝塔，当初感受到乌丸集团的诚意才来到日本，结果，不管是怎样备受抨击的研究都能容许，无论多么大手笔的资金都愿意且拿得出，世上根本没有这种异想天开的好事，其实只有犯罪组织才能做到啊。”
“不过后来组织也有点受不了我了。”阿茉季用带着点开心的语气说，“你猜组织为什么要冒险让JST资助和干涉，推动思维测量研究所建成？”
“……也是因为钱？”灰原顺着她的思路，回应。
阿茉季比了个手势，发出“bingo”的声音。
“组织也快被我掏空了，要达成目标需要更多的资金、更多的基础设施支持，最终不得不寻求与官方的合作，借用国家力量。”
灰原抬起双手揉了揉太阳穴。阿茉季说得倒是委婉。说是“借用”，既然最终落到组织手里，那跟“盗取”哪有什么本质区别。犯罪组织明目张胆挖国库墙角，今天已经接收了太多信息的天才科学家听得有点头疼。
“反正能跟组织合作的，肯定还是有利益相关者在其中作祟吧。”灰原毫不奇怪官方高层也有组织的人。
“但无论如何，思维测量研究所终究放在了官方眼睛下面。”
“这让你很高兴。”
“值得开心啊。即使现在仍被阴翳遮蔽，终有一日，在未来……它会成为真正的正义之光吧。”
灰原忽然叹了声气。
“我说……”
“嗯？”
灰原却犹豫地顿住。在黑暗之中，她看着难得溢出轻快气息的鬈发少女，终究没有打断她的愉悦。
“思考什么呢？”阿茉季凝视着她，身上仿佛将要飘浮起来的松弛感很快沉淀下去。
灰原默然片刻。
“……当初，无论维丝塔因为什么而想到自杀，都不可能是因为研究进展不如意而走上绝路吧？”
“嗯……”听到她提起这件事，知道她针对的是奇峰大厦炸弹犯口中那些话，阿茉季扭回头，“为什么这么说？”
她竟这样反问，灰原反而带着奇异的神色看了她一眼。
“因为，维丝塔的研究目标，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灰原的口吻并不算笃定，但也绝不是个疑问句。
“是这样吗……”阿茉季含含糊糊回应，视线虚虚地没入半空中的黑暗，“或许只是你们这样认为，而维丝塔自己并不认可这种‘成功’呢？”
灰原蹙眉，思索起来。
阿茉季没有等待她思考出结果，直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如果维丝塔已经成功过，我需要做的只是复刻，再现奇迹总比创造奇迹简单。——你考虑的是这件事吧？”
灰原没有否认，只是思索着：“当年的爆炸几乎摧毁了那栋楼地上部分，据说维丝塔所有的研究都在大火中焚毁，事故后，组织有一段时间极力寻找可能存在于某处的‘维丝塔的研究资料’……”
“啊。”阿茉季接道，“因为维丝塔很珍视自己的研究啊。‘理论本身没有任何罪过。’她一向这么说，所以，组织会认为她一定在某个地方保存了自己的研究，绝不可能让它们这样毁掉——他们是这样想的吧。”
“于是组织差不多找了三年。”
“因为三年后，我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后来他们发现，所谓的研究资料，也可能是个大活人呢。”
两个人接替分享，将当年事件的后续几乎补充完整。
“但很可惜，虽然我的脑子里确实记载着维丝塔的研究资料，但我并不想复刻维丝塔的做法。维丝塔认为自己的研究失败了，我总不能重蹈覆辙。所以我仍要探索新的道路……”
鬈发少女继续说着，而在她的旁边，茶发女孩依然蹙着眉，神色间无一丝放松。
灰原凝视着黑暗中面孔有些朦胧不清的少女，心情凝重。
她想，阿茉季斯特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不可能想不到，她这样讲，“灰原哀”会产生怎样的疑虑吧？
——如果维丝塔的研究从来没有成功，那么此时此地，在她眼前的这个“阿茉季斯特”，又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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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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