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晔紧跟着出了列,道:“儿臣也想为刘骓求情。阴谋之下,稚子无辜,恳请父皇保全刘骓家人的性命。”
“阴谋之下,稚子无辜,”康宣帝沉声重复了这句话,说,“太子,那你认为该怎么从轻发落?”
“儿臣以为,将刘骓三族发配至凉州,三年内其兄弟不得参加科举便可。”闻晔道。
闻君照盯着闻晔的后背,他之前就猜想刘骓之所以答应闻晔做替罪羊是因为家人被拿捏,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凉州刺史狄骞担任户部侍郎时与太子的舅舅私交甚好,想来闻晔把刘骓的家人发配到那里是为了方便照应、又或者是下手除去后患。
康宣帝也看着闻晔,他最后说:“就按太子说的办吧。”
下朝后杨成蔚提着碎步叫住闻晔说:“太子殿下,陛下让您去上书房。”
闻晔问道:“父皇可有说问什么要叫我过去?”
杨成蔚摇头说:“奴才不知道呢。”
“陛下昨夜在祥清宫里守着皇后娘娘,一宿未曾合眼,早膳也一口没动。奴为殿下备好了莲子猪心汤,殿下过会儿给陛下端进去,劝劝陛下进些食。”
“有劳公公操持,”闻晔又问,“皇后娘娘可醒了?”
“方才太医来报,说娘娘只醒了一阵,服了药又睡过去了,”杨成蔚提醒道,“殿下注意,前头有块石子。”
皇城里的书房很多,最常用的是南书房、上书房和御书房,其中南书房多用来供康宣帝同几位亲王商议军国大政,御书房是康宣帝最常处理奏折和读书的地方,上书房则是康宣帝亲自教导皇子的场所。
当然,不是所有皇子都能得到皇帝的亲自教诲,闻君照就不曾去过上书房。
闻晔走入上书房时,康宣帝负手背对他而立,像是在回忆什么。
“父皇,儿臣听杨公公说你还不曾用膳,不如喝几口莲子猪心汤吧。”闻晔道。
康宣帝缓缓转身,接过他手里的汤说:“难为你挂念着,朕稍后再喝。”
“儿臣知道父皇是在为七弟的事痛心,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您好歹喝两口垫垫肚子,免得伤胃。”闻晔劝说。
“今晚乾灵宫那边是谁守着?”康宣帝拿起汤盅喝了两口。
闻晔说:“原本是二哥,他的府邸在宫外,明日又要进宫为七弟祈福诵经,十分不便。儿臣今晚去守着七弟。”
康宣帝点了点头,说:“晔儿,辛苦你了。”
闻晔那里敢居功,说:“这都是儿臣该做的,七弟——从前便最爱粘着我,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该为他多做些事。”
“宸儿的事朕已转交内务府查办了,”康宣帝顿了顿,气氛渐凝,“这件事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闻晔来的路上便想着向康宣帝奏请让自己来查七皇子的事,不曾想他心里自有定夺。
这件事深查下去对他没有好处,可闻晔至少此时不能在康宣帝面前表露出推拒,也说:“是,七弟的事关乎宫闱安全,关乎社稷根本,不能就此让那藏在暗处的人逃脱了去。”
康宣帝背着的手攥得指节发白,说:“太子,七皇子的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从突然公事公办的称谓里闻晔洞悉了他的情绪变化,细想片刻后说:“那人既然用的是北疆的毒,想来对北疆极为了解或是对毒术十分擅长。他能做到给七弟下了一段时间的毒却不被察觉,想必是埋伏在七弟身边伺候的人。父皇不妨让人查查七弟宫里的人,或许会有发现。”
“你的想法很好,朕会派人去查的。”康宣帝看着眼前已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的闻晔,心中不由得生出服老的想法,可这个悲观的想法终究只在帝王的脑中停留了一瞬。
康宣帝今年四十有六,在位期间大邺没发生过严重的天灾和**。
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不幸,他因此没有特别突出的建树。
父辈和祖辈开创的荣光把他笼在阴影里,叫这位正值壮年的帝王好几个夜晚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种僵局。
帝王家的权衡之术往往伴随着妥协,看似是帝王率领群臣,实际上群臣也如同恢恢大网把他堵在方寸之间,一举一动都要被礼法限制、被万民监督。
“晔儿,”康宣帝又想起闻晔幼时靠在自己怀里读书写字的事,说,“一转眼你和几位皇子都这么大了。”
闻晔也作出怀念的神情,说:“父皇那时天天宣我来上书房,儿臣的字就是由父皇一笔一画教出来的。”
康宣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说:“你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他们早已不是当年那样能聊一下午天的父子了。
“父皇好好休息,儿臣先行告退。”闻晔行着周全的礼数。
康宣帝坐在椅子上,想着昨晚影卫说的话:“陛下,杨公公唯独没搜琅玉宫和东宫。”
七皇子死了对谁的好处是最大的,那无疑是闻晔,少了唯一可以与之抗衡的中宫血脉,闻晔的太子之位可谓是稳如泰山。
康宣帝并非想不到这层,他只是还抱有一丝侥幸。
知子莫如父,他一直清楚自己的这个孩子骨子里是个薄情的。
薄情对于一位帝王来说是通往成功很重要的特质:前朝后院的事务如潮水般不可断绝,倘若全部以一个“情”字来处理,那是要乱套的。
康宣帝自认为他也不是多么有情有义的人,可他未曾得到的那份来自身边人的真切的温暖,他其实是希望闻晔可以得到的。
康宣帝是从十几个皇子里杀出来的,经历了兄弟反目、亲缘断尽。
在夺嫡里剩下的那两位亲王惧他、畏他,他们开口谈君臣,闭口聊国事,不敢有一分僭越。到头来他茫然四顾,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兄弟。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他从没想过要废闻晔改立七皇子为储君,他是真心想护送闻晔走得顺遂些,不至于未来成为龙椅上的孤家寡人。
七皇子的死打破了康宣帝的幻想,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冷情的太子,然而单薄的子嗣令他没法把事情挑明去怪罪闻晔。
羽翼丰满的闻晔向康宣帝发出了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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